h大终于还是如学生间传闻的那样停了课,名为让学生进行社会实践,实则将所有住校的学生都赶离了学校。
离校那天,裴野送徐怀宇去火车站。徐怀宇家不在帝都,行李很多,两个人大包小裹拖着箱子在候车室外头站着,周围全是年纪相仿的大学生,每个人脸上都阴云密布。
裴野看徐怀宇一脸愁容,主动宽慰起他来:“复课之后,叫上老关,咱们还去吃那家涮羊肉。”
徐怀宇沉吟了一下,没有如每一次那样哈哈笑着好心配合他的安慰:“裴野,咱们还能等到复课吗?”
“怎么,不想要毕业证了?”
裴野开玩笑地问。徐怀宇却没有笑,仿佛裴野恰好问到了点子上:“咱们h大的校长和几位校董都是旗帜鲜明地支持军部的,野哥,你说万一,万一有一天他们真斗输了,咱们整个学校还能好过吗?”
“可要是斗赢了,军政府势在必行,校方不提前站队表态怎么行?”裴野拍拍徐怀宇的肩,“别想那么多了,现在军部和c党水火不容,没人能独善其身的,大不了不要这张破纸,换个法子谋生。”
候车室里面响起广播的铃声,徐怀宇叹了口气,点点头:“你说得也是,这学要是真上不了,我家里在帝都监狱有个亲戚在做事,横竖我能去投奔他,托关系当个狱警……”
他忽然想到什么,拿起包裹,转头问裴野:“野哥,你还在你表哥家住吗?一直忘了问,声哥是做什么的?”
裴野一怔,若无其事地笑笑:“是啊,他是警察。”
“公职人员啊,”徐怀宇真情实感地感叹道,“别怪我说话直,这工作牵扯太多了,在议会还好,以后无非是做个朝九晚五的傀儡,要是在军部……”
进站广播,你就不准他毕业,这难不成也是你没办法?”
“这……”
被审问的人嘴唇一哆嗦,“你儿子难道就是五年前那个因为毕不了业从楼上跳下去,摔成了瘸子的,那个——”
“我儿子不是什么瘸子!”
啪的一声脆响,一支钢笔丢出去正中那人的额头,男人捂着头哎唷了一声,却只能蜷起身子躲也不敢躲。老委员胸膛剧烈起伏着,表情格外狰狞。
“没有问下去的必要了,”他怒目而视,缓缓起身,“小裴。”
裴野突然听到老委员喊自己的名字,应了一声,只听他又说:“把这个人放到严重威胁的名单里,明天一早交上去。”
裴野嘴里的一个好字还没来得及说出,那人一个激灵,双膝一软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须臾功夫,早已泪流满面:
“对不起,我当时是犯了糊涂,并非故意针对那孩子的!您饶了我这一回,我妻子怀孕了,如果把我放到名单里,学校会立刻开除我的,也不会再有学校聘用我,我们全家都没有经济来源了……”
“你老婆遇人不淑,与我何干,”老委员嫌恶地瞥了跪地的人一眼,对裴野比了个跟上的手势,“我儿子的一条腿,换你们的几条贱命,公平得很。”
说完,他绕过在地上连连叩头求饶的男子,拉开审问室的门大步离开。裴野匆匆合上手提电脑跟上去,与地上的人擦肩而过,目不斜视地紧随其后走出来,关上门。
所有的哭声、求饶声,如日复一日发生在这里的诸多大同小异的场景一样,被阻断在了小小的屋内。
老委员长叹了口气,神色略微平静了些,这才转身:“小裴,刚才的……”
“您放心,”裴野笑笑,“和审问无关的话,不会出现在记录中。”
老委员看向裴野的目光中多了一份惊讶和赞赏。
“按规章办事,该记录的你正常记下就是。”
说完,他又呵呵笑着拍拍裴野的肩,凑近了些:“小伙子,聪明肯干,未来可期呀。”
裴野没有看对方的眼睛,低头恭敬道:
“前辈谬赞了。还有一些h大其他学院的学生档案,您要不要看一下?”
“你都审完了?”
“是,”裴野说着就要打开手提电脑,“不过都没什么大问题,您不放心的话,可以再查一遍。”
“不用,你办事我放心,”老委员大手一挥,接着扯了扯领带,“我也累了,挨个叫过来审问怕是要了我的老命。”
裴野应了一声,合上电脑。
这老男人不知道,裴野口中的几个学院,就包括他在h大就读的那一所。当档案中出现熟悉的徐怀宇等人的名字时,裴野的黑色制服,可气质却与前几次审讯的人全然不同,神态也毫无对审讯全无进展的紧张,可以断定在c党内必然有一定地位。
对方摘下帽子放在桌上,白炽灯下,傅声看清了青年的面孔,不禁微微一愣。
这青年他从未见过,可相貌却让他蓦地有一股似曾相识的错觉。可与那个熟悉的人比起来,眼前高大俊美的青年少了几分张扬锐气,平添了一丝阴骘沉郁的气息。
傅声蹙了蹙眉,双手握住轮椅扶手:“信鸽。”
被唤作信鸽的裴初一挑眉,在椅子上坐下,真情实感地拍手称赞了一句:
“老军部的未来之星,实力果真不容小觑。”
说完,裴初拾起军帽,抚摸着帽檐,像在把玩着什么宠物般悠哉游哉:“我们没见过面,却没少交过手,你能认出我,作为宿敌我很荣幸。”
傅声移开视线,短促地笑了一下:
“那你也该知道,即便派你来,我也什么都不会说的。怎么,斗了这么多年,你难不成以为我还对你有什么情分?”
隔着单向玻璃,裴初的头微微转过一个角度,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可他的眸光却精准地落在玻璃后的裴野脸上。
屋外的裴野心下一凉,裴初的目光好像会穿墙术的幽灵,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漆黑眼眸就像在无声地对自己说话。
“这点自知之明我当然有,”裴初不着痕迹地回过头来,打量了傅声一会儿,语气里带了些流于表面的惋惜,“看守所的人告诉我,猫眼三次逃跑未遂,有一次你甚至差一点就跟着垃圾车出了大院……”
裴初说完停了停,见傅声没什么特殊的反应,觑起双眼:
“求生欲这么强,你是有何未尽之愿?”
傅声纤长的睫羽一颤,面上却露出感到很可笑似的耻笑之意:“你觉得呢?”
裴初翘着二郎腿在椅子上舒舒服服地靠坐着,与束缚在镣铐般的轮椅中的傅声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反差。
“可能是没来得及销毁的蛛网计划的全部信息,也可能是轮渡行动的研发资料。“
裴初口中蹦出几个裴野闻所未闻的陌生词汇,少年微微一怔,却见傅声脸上毫无波动,只是眨也不眨地盯着裴初的脸,看不出他对这些字眼有任何的反应。
裴初说完,翻了翻眼睛佯装回忆了一下,轻轻一拍大腿:
“——喔,还有你生死不明的父亲,以及那些你视为兄弟的战友,你的亲人朋友们。你想找到他们,对不对?”
傅声牙关紧了一紧,随即低低地笑出了声。
“我要是你,就会让这里的人假装放我走,”傅声的嗓音里都带着不屑的笑意,“派人跟着猫眼,放长线钓大鱼,不是坐享其成?”
他看着不语的信鸽,想挪动一下有些发麻的身体,发觉自己动弹不得后咧了咧嘴角,摇摇头道:
“放弃吧。你说的那些东西,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没听说过。”
玻璃窗外坐着的监听和记录人员中间响起一阵极其轻微的、潮水般切切的声音,动静不大,却能感受出这些人的沮丧。
不配合是审讯的常态,可傅声不同,他熬了无数轮,拖着虚弱的身子,却始终精神奕奕、情绪稳定,面对不同招数不同套路都游刃有余,甚至在空闲时间还能策划出三次路线各异的逃跑计划。
裴野余光瞥到角落的一个记录员甚至合上了本子,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打着哈欠呆滞地开始等候这次审讯的结束。然而审讯室内的裴初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像是和老朋友闲谈一般微微一笑:
“不能苟同。或许,你为了某些人寻寻觅觅,最后还会回到这里。”
裴初反应慢半拍似的回答令傅声拧了拧眉。
“你没有想过,这次行动,老军部为什么会败么?”
裴初说完,不等傅声开口反倒先自问自答了起来:“对,聪明如猫眼,一定在行动出差错的那一刻就知道你的身边有奸细,不是么?”
裴野愕然。他眼看着裴初起身,走到门边,手腕一拧拉开门。
“弟弟,进来吧。”
裴初说着,脸却始终面向傅声,那熟悉的笑意再次如深海下的冰山般浮上了水面。
裴野浑身上下的血液一瞬间都停止了流动。他下意识摇摇头,好多年前那个裴家孤僻怯场的小儿子某一瞬间仿佛又回来了,他浑身发颤,极力往后退去,却不知是谁在后面推搡了他一把,裴野整个人踉跄一步到了门口,裴初精准地伸手薅住他的袖口,把裴野扯了进来。
惊慌之下裴野低下头。
这一次,他不再隔着那玻璃,直直地对上那双琉璃般纯净的眸。
裴野进了审讯室的一刹那,傅声的瞳孔猝然睁大了。
在警备部七年接受的反刑讯培训都付诸东流,傅声的目光无法克制地牢牢锁定在少年身上,青年身体猛的一震,双手攥紧成拳又触电般松开。有那么一秒钟,傅声甚至想挣脱那脚镣,可他身体只是抽搐般一挣,脊背蓦地挺得笔直。
青年的呼吸愈发急促,眼神却由震惊慢慢转为茫然,目光反反复复在裴野的脸上游移,像是不认识他似的。
眼前的少年明明那样熟悉,可对他而言竟又那么陌生,黑色的制服像是被生搬硬套在少年身上,而不论他怎样盯着他看,对方都脸色煞白,垂着眼帘不敢迎接自己的目光。
不是小野。
傅声对自己说。
他的小野是个前程似锦的好学生,是他最体贴入微的好弟弟,他们相识七年,每每回首,那孩子永远在他身旁,地给猫眼身边布置一些自己信得过的眼线,他没想到裴野居然大剌剌到主动索要自己的亲信去看守猫眼,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单纯被猫眼袭击自己这件事唬住了。
“胡杨同志有更重要的工作。”裴初说。
“那你让他审吧,我可不想没命。”裴野转身就要往外走。裴初低喝了一声:
“站住!”
裴野站定在门口,一脸怨怒地回头瞪着裴初。
“胡杨的事再说,”裴初不容置喙道,“往后每周向我汇报猫眼的事,还有警署的工作,必要情况下也需要向我汇报。转移猫眼的事,尤其是他知道蛛网计划的事,不能和勾住,缠绵不分。
他机械地转过脸,傅声的侧颜安静而清冷,因为生病嘴唇失了血气,柔软干燥的唇瓣近于樱色,耳廓在光下泛着不健康的、透明的浅粉,而握着自己手背的那只手五指细长,手背上起伏的掌骨随着动作而在薄薄的肌肤下轻微滚动。
裴野喉咙一瞬间干得要命。
他觉得自己不是疯了就一定是死了,否则怎么会有这样的美梦?
傅声毫无异常,握着裴野的手倒完了水,又让他把碗放下,拆开一次性筷子放在裴野已经麻痹了的右手中,重新握住裴野的手。
筷子探进水面,缓缓搅动着,傅声动作轻缓,语气也耐心,如往日寻常。
“要多搅一搅,”傅声说着微微侧过头,仿佛在确认裴野有没有认真听,“再煮一小会就可以盛出来了。”
裴野喉结滚了滚,眉眼下涌动起一阵热流,远比滚沸的水还翻覆,炙热的情绪裹着他的心,填平了心上刻下的伤疤。
他原本很害怕,怕傅声这样的反常,怕他在自己控制范围之外的变数。
可他忽然顾不得那么多了。
哪怕是幻觉,此刻他也真切地觉得他的傅声回来了。和蔼宽容的,细腻温润的,不离不弃的,他穷极词藻也描摹不出的,都是他眼底那个干净清白的傅声,无论自己沾了多少鲜血混浊,都能为他擦干污秽,拥抱他的委屈。
裴野沉浸在悲喜交加中,没有察觉到傅声握着他执筷的手轻微地打颤。他强忍住把人拥进怀中的冲动点点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牙关都在摩擦着颤抖。
傅声垂眼看了看水面,关了火,放开裴野的手。那微凉的体温离开皮肤的一刹那,裴野眷恋地看了一眼傅声纤细的手腕,用力清清发紧的嗓子:
“声哥,我来……”
傅声动作比他更熟练,把锅端过来,盛了碗水饺,又舀了勺锅里煮剩的汤。白花花的饺子一个紧挨着一个躺在碗里,大着肚子,看起来晶莹剔透。
裴野笑笑,伸出手:“烫,我帮你端去餐——”
下一秒,傅声忽然看了裴野一眼,啪地一抬手拂开裴野伸过来的手!
裴野吓了一跳,茫然地望着他。
傅声沉默着,端起那塑料碗,走到厨房的垃圾桶边,手腕一动,竟将那满满一碗饺子倒了进去。
裴野黑色的瞳孔猝然瞪大了:“声……”
他完全懵了,眼睁睁看着傅声像扔掉一个垃圾一样把一碗饺子倒了个干干净净,最后干脆甩手将碗也丢进垃圾桶,仿佛多拿它一秒都嫌脏。
裴野的大脑彻底宕机了,张了张嘴,视线上移,看着傅声的脸。青年向后一靠,倚在半人高的橱柜上,垂着头,肩膀抖动着,发出一阵带着气音的笑声:
“呼……哈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大,到最后傅声几乎笑得浑身颤抖,喘息着侧过身,双手已经抖得控制不住,他不得不一手勉强抓着灶台边缘,另一手压着这只让它显得不那么痉挛。
“裴、裴警官……”
傅声笑得上不来气,笑音的末梢因为胸闷而掺杂着一丝痛苦的喘息:“把别人耍得团团转的人……也会,也会被骗吗……?”
“你究竟有多天真,才会以为,以为我会吃你施舍我的食物?”
裴野如遇当头棒喝,身子一晃,后退一步:
“声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傅声笑得撕心裂肺,好像遇到了天大的滑稽事,身子一耸一耸的,忽然浑身过电般一抖,捂住心口,弓起身子虚弱地靠在灶台边。
即便如此,他依旧笑得停不下来。
裴野手足无措地缩在原地,眼泪慢慢涌上他的眼眶。
无人溯洄从之,他的傅声回不来了。
泪眼婆娑中,他依稀看见傅声抬起头,精疲力尽地喘着气,不时抽搐一下的手艰难地把碍事的长发挽到耳后,过长的发丝滑落下来就神经质般一遍遍挽到后面去,仿佛不可能让任何东西阻挡他凝望裴野的视线。
琥珀色的瞳孔中映出少年的身影,熨烫整洁的制服勾勒出玉树临风的身姿,原本凌肃如白杨的大男孩却红了眼睛,欲语泪先流。
傅声终于笑够了,狼狈地坐到地上,哑着嗓子轻轻道:
“我什么也不需要。裴警官你要是真的可怜我,下次来的时候,就带上我的死刑判决书吧。”
“……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你先尽快熟悉这里的工作,多跟着同事参加巡逻,最近事很多,别拖累了别人的工作进度。”
“是,警督。”
裴野立正,对办公桌后坐着的alpha恭恭敬敬敬了个礼。
眼前的人名为卫宏图,帝都警署的总警督,也是这次c党以审查为名的大清洗中,警备部少有的保住了官帽的高层。
在老军部的统辖之下混得风生水起,又在老军部倒台后全身而退,眼前的男人或许不光是精通人情世故,对于政局也一定有着过人的判断。
对于裴初这样直接插手干涉自己手下的认命和调动,卫宏图不可能没有不满,可他对于裴野除了报道当日推辞不见之外,并没多加刁难,反而在这初次见面时公事公办地告知了裴野他的工作内容:
“我看了你的档案,你的年龄比我儿子大不了几岁,想来在你们党内一定是干出过一番名堂。但是来了警署,你的一切都要清零,先从打下手做起,戒骄戒躁,明白吗?”
“明白了警督,”裴野放下手,“我没有经验,一切听您的领导。”
卫宏图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男人眼皮微微赘着,漫不经心似地打量了他两眼。
“你那个哥哥,”卫宏图忽然一转话头,“他就继续留在军部了?”
裴野怔了怔,点点头:“是。”
卫宏图暧昧不明地咧嘴一笑:“这样啊……行,没什么事了,回去吧。”
裴野忽然有点不自在。他对于他所谓的组织自然是没什么荣辱与共之感的,可于卫宏图而言,他也好裴初也好,都是一丘之貉。
他知道卫宏图那一笑是冲着c党的欲盖弥彰,对老军部的权势深恶痛疾,却又垂涎那些人昔日的风光。这种被看穿让他产生了一种连自己也被看扁了的感觉。
裴野知道自己无需有过多反应,简单应了一声,退出卫宏图的警督办公室,下楼回到自己的。
警长及以上的职务才可以拥有独立办公室,一级警官二到四人共享一间。裴野分到的那屋有两套桌椅,除了他之外另一套座位上空着,显然是其他同事排挤他,憋着坏让他一个人面对复杂的工作,无从寻求帮助。
但他压根不在乎,一个人独享一间大屋子这种好事裴野求之不得。
裴野前脚刚踏回到办公室,恰好桌上的固定电话响了,他坐下来,拿起听筒:
“你好?”
电话里传来一个女声:
“裴警官你好,刚刚友单位打来电话,说您早上找过他们,要他们给您回电。”
“友单位”,正是傅声被转移出来单独软禁之前住的那家医院。
裴野嗯了一声:“是,转接吧,谢谢。”
电话那头说了声是,过了一会,另一个女声从听筒中传出:
“警官你好,您要的病人的报告已经发到您的工作邮箱中了,请查收。”
裴野改为左手握着听筒,右手握着鼠标在电脑上操作了一会,屏幕上弹出来一张电子报告单。
报告单左上角,傅声的脸赫然印在上面。
裴野迅速浏览了一下,目光越过那些看不懂的图像和专业术语,跳到最下方的诊断结论上。
他握着鼠标的手忽然一紧,指尖用力到泛起青白。
少年失神地读出那上面的字:
“信息素失调综合征,重度抑郁伴焦虑……”
那天在别院客厅里的窒息感又回来了,裴野握着听筒,急切地想问什么,可一时脑子里竟然连完整的一句话都拼凑不出。
兴许是察觉到裴野的震惊,电话那边主动说:
“信息素失调综合征相比后者确实更少见一些,您没听说过也很正常。这种病是精神因素引发的激素失调,轻症通常表现为信息素散播失控、信期或易感期紊乱,如果是未配对的alpha或oga,则会对对应第二性别的信息素需求增多。”
“只要治疗得当,这种病是可以治愈的。当然,如果放任不管,后期会产生其他的精神方面的症状,具体因人而异。”
裴野猛的想起,在那间纯白空旷的病房里,精神失常的傅声躲在他怀中瑟瑟发抖时,后颈那变了味的、磅礴喷涌的雪松香味。
“声……他会无差别地对人随时释放信息素吗?”
裴野问。电话那头回答:
“只要情绪稳定,以这位患者的病情来看,目前不会。只要保证他不要太过惊惧忧愤,他自己是可以控制得住的。”
裴野啊了一声,心仍然揪着,鼠标指针放在那行字上,慢慢挪动着,一个字一个字念道:
“重度抑郁伴焦虑……这个呢,这个能治好吗?”
“这个要麻烦些,但也不是没可能,”电话那头说,“一开始我们想采取一些温和的治疗方案,但是c党派来了一些外来的医护人员,禁止我们插手,所以这点我们也不好说……”
裴野心里倏地一沉。
“这个病有什么症状吗?”裴野追问,“我昨天去看过他,我感觉他和没病之前,很不一样……”
女人道:“这是必然的,裴警官。以他的程度,躯体化应该已经很严重了,包括但不限于胸闷、头痛、心慌、手抖、反胃……躯体化一样也是因人而异的,任何情况都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