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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鞋。”丹枫示意丹恒打开鞋柜,“都是新的。”
“算了,我来。”他似乎等不及了,迅速弯下腰取出一双素色的拖鞋,紧接着蹲在丹恒前面等他抬起脚。
“哥……”丹恒有些受惊,一时间愣在原地没了动作。
刚刚的大雨晕湿了两人的发丝,丹恒的情况更严重些,明显不合身的外套上还余有水痕,丹枫见他没反应,直接抓住他的脚踝脱下半湿的鞋袜,丹恒回过神后,苍白的脸溢出两分羞赧,急急忙忙将拖鞋穿好。
“上去洗澡,一会要感冒了。”丹枫揽着丹恒往楼梯走。
丹恒无法忽视眼前的人——一个自他们进家门起就静静倚在扶手上凝视他们的男人,来之前丹枫从没跟他提过屋子里还会有别人。
丹恒直觉男人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几分冷漠,于是谨慎地用余光去观察他。
丹枫则看也不看男人一眼,丹恒在他身边时,他几乎不会去关注其他事物,这是不知不觉间养成的习惯,但在踏过几层阶梯后,他突然顿住脚步。
丹恒感受到一直贴在自己肩膀处的手掌离开了,他的眉头轻轻皱起,很快又因哥哥说的话舒展开来,“走的时候带齐东西,别指望我给你收拾。”
丹枫此时的语气并不温和,而他与丹恒说话时,每个字的尾调总向下攀着些,丹恒不知道他是否有意为之,但自己偷偷享受这份优待有一段时日了,意识到他们俩绝非自己所想的那般亲密后,丹恒松了口气,下一秒却听到一声嗤笑。
嗤笑里饱含的恶意过于明显,丹枫扭头剜了他一眼,凉薄的目光令男人挺直背脊,瞳孔微微缩小又放大,像一头疯狂的野兽即将破笼而出。
可惜丹枫完全无视了他的视线,他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走。”
丹枫拿着毛巾走进浴室时,丹恒已经褪去衣物,靠在浴缸边盯着水面发愣。
只一会,丹恒的脸蛋就被蒸汽熏得微红,发觉丹枫走近后他仰起头,任由哥哥在脸颊上捏了一把,“舒服吗?”
丹恒诚实地点点头,收获了一声夸赞,“真乖。”
丹枫开始解纽扣,进浴室时他身上只剩下一件衬衫,光裸的大腿尽数展现在丹恒眼前,连丹枫腿根处那颗黑色小痣他都看得一清二楚。少年默不作声,视线倒是毫无收敛地上移,看着那双葱白玉手交织着解开最后一个纽扣,伸过来勾起他的下巴。
“唔唔……”丹枫一边吻他,一边抬腿跨进浴缸。一个吻要分成好几段完成,两人的高度差使得丹恒需要用力仰起头,白皙的脖颈被丹枫的手背抵着,稍稍压迫便让他产生干呕的生理性反应,即便如此,唇瓣分开后丹恒仍然急切地想要贴近丹枫。
比他年长、吻技也比他好上许多的人将一切看在眼里,喉咙里溢出愉悦的轻笑,他用拇指压住弟弟的嘴唇,轻轻摁了摁,后者马上乖巧地停在原地,盈满水光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大半身体泡在水中后丹枫发出一声喟叹,他将丹恒推到浴缸边缘,再膝行至他身前。丹枫还未褪下衣衫,透着灰青的长发与衣摆一同飘在水面上,像水蛇一样蜿蜒舞动,丹恒直觉心跳快了几分。
分明是与他十分相似的脸,但丹枫的一举一动都如故事中的海妖般蛊惑人心,丹恒屏住呼吸,看他将脸侧的几缕长发捋到耳后,紧接着捧起自己的脸,柔软滚烫的舌尖穿过齿缝,勾住另一条舌头搅弄。
两人亲着亲着丹恒就开始呜咽,他经验少,在蒸气弥漫的浴室换气都换不来,但丹枫情致上来便容易忽视他的感受,丹恒被允许离开时人已经懵了,只会张着小口喘气,丹枫则一脸餍足地圈住他的脖子,微眯着眼享受热水。
他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去摸丹恒后颈的头发,这是半年来难得的宁静时刻,丹枫没理由不沉浸其中,他的一双眼眸渐渐失焦,想起丹恒之前住在老旧小区时,供水设备太差,水龙头里的水不是特别烫就是特别冷,热水落到皮肤上的瞬间就能激起一片红,然后是又疼又痒的灼意,而丹恒闷不作声忍了小半年,只因自己叮嘱过他不能洗冷水,会感冒。
彼时丹枫忙于各种事,他自以为选了一处好住所,隐在城市的一角,虽然老旧但足够低调,能让丹恒过上一段安稳日子,不用跟着自己在外奔波,而他真正去那儿的次数屈指可数,且总是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看一眼丹恒的状态便离开了,因此这么久以来都没能发现不妥,直到某天他决定在那住一晚。
丹恒向来喜凉,却由于自己的疏忽受了苦,即便他拽着自己的手说时间充裕时会用水盆,丹枫还是默了许久。他从不后悔带丹恒离开族里,也明白这点苦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在那刻有短暂的迷茫,就算他想把丹恒带在身边,又能去哪儿呢——丹枫自己都只能睡办公室。
好在都过去了。
丹恒似是清醒了些,丹枫抬眸,懒洋洋地指挥道,“小恒,帮我脱掉。”
“嗯。”丹恒的脸更红了,丹枫没骨头一样靠在他肩头,莲香丝丝缕缕渗进他的心,让他的指尖跟着颤抖。
那件衬衣最后还是由丹枫自己脱掉了。不能怪丹恒,是他太过心急,丹恒才堪堪帮他将衣服褪到肩头,丹枫眼睛一眯,又缠着人开始舔弄,从耳垂往下一路舔到锁骨,丹恒原本还能忍耐,直到丹枫轻轻在喉结上咬了一口。
“唔!”丹恒不动了。喉结是很敏感的地方,比起快感,更多的是被另一人完全掌握的危机感,可眼前这人是他的哥哥,他最喜欢的人,丹恒舍不得推开他。
水雾弥漫,丹枫掰开了丹恒从刚才开始就不自然聚拢的大腿,自己也叉开大腿跪在他身上。若有人站在浴缸边,便能惊讶地发现兄弟俩那处竟都生着一口雌穴。
丹枫熟稔地拨开阴唇,透过水面看到的一切终究显得不真切,他干脆凭借直觉去抚摸那处,视线则放到默默偏过头,闭紧了眼睛的丹恒脸上。
丹枫并不在意弟弟的逃避,这种青涩的举动只会让他感到愉悦。
丹枫比丹恒更熟悉他的身体,指腹沿着那道小缝上下抚弄,没一会丹恒就绷紧背,他用指尖轻轻一挑,原本瑟缩在里面的花蒂就探出头来了,丹枫面色不改,两指夹着肉粒拧了一下,丹恒猛地睁开眼睛,脱口而出的呻吟被丹枫尽数用舌头堵了回去,同时手指就着水流轻易插了进去,毫不留情地抠挖起内里的嫩肉。
丹枫把丹恒玩得瞳孔震颤,却不打算把这种手段用在自己身上。待丹恒难耐地攀上一个小高潮后他抽出手指,抬高腰腹,对着软熟的穴肉重重坐了下去。
这一下激得丹恒眼前白光一闪,丹枫也被磨得身体发软,差点就从丹恒身上滑了下去,他喘着气挺起身,并没有因淫穴那儿的过于刺激的快感而退却半分,反而变本加厉地将丹恒的大腿往外掰,膝盖往后折抵到了浴缸壁。脑子已经一片混乱的人被他这样摆弄,也想不起要挣扎,眼睁睁看着丹枫故技重施,用身下那口嫩穴狠狠压了过来。
“啊呜……!哥、哥,丹枫!太重、重呃啊啊啊!”丹恒不受控制地尖叫起来,丹枫比弟弟冷静许多,但这种冷静于丹恒而言是好事吗?与他冷淡的神色相反的是他的动作,一刻不停地往弟弟的淫穴上撞,太过激烈的动作让水面跟着晃动,拍起一个个水浪打到两人脸上。
丹恒不小心呛了一下,气息的混乱只会加快高潮的来临,他潮喷的很突然,丹枫察觉到一小股水流正好打到自己的花蒂上,他的脸色终于变了,两朵酡红漫上脸颊,眼眸也渐渐被水雾填满,此时的他哪还有刚刚的冷静,完全一副痴女样,“小恒……在咬我,你在咬我……”
丹枫软了腰腹,拥紧丹恒不再动了,只细细感受着贴合的那两口穴抽搐着互相吞咬,他不需要触摸也知道那处必定软烂得不成样子,想到这他突然兴奋起来,不管不顾地把自己往下摁。
丹恒已经给不出回应了,他眼白上翻,小腹紧缩,津液从合不拢的嘴角溢出,水声中掺杂着丹枫压抑的呻吟。终于,他也借着弟弟的嫩穴高潮了,“呜!”两滴泪水从他的脸侧滑落,丹枫泄了力,慢慢从丹恒身上滑落。
好开心…好幸福…丹枫大口吸着气,尝试在一片模糊的视野中看清弟弟的脸,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上痴态尽显,丹枫心一动,亲昵地用鼻尖去蹭丹恒的脸。
丹恒神智稍稍清醒时,睁开眼就看到丹枫盯着自己,嘴里呢喃道,“最喜欢小恒了……”
他一愣,嘴巴微张,还未能说出什么话,仍处在高潮余韵中一抽一抽的雌穴竟然又吹了,丹枫眼眸弯弯,俯身轻咬他的耳朵,“看来小恒也很喜欢我。”
丹恒从浴室走出来时,丹枫正半倚在椅子上,皱眉看着手机。
丹恒很自然地拿起一旁的吹风机,走到丹枫身边替他撩起湿漉漉的长发,吹风机一启动,丹枫马上缓了脸色,惬意地享受热风和弟弟的抚弄。
丹枫较丹恒年长,但他向来是被伺候惯了的,因此也不大会照顾人。离开族里之后,生活上的各种细节多数是由丹恒来打理,丹枫就算有心要帮忙也会被丹恒拦着,久而久之他发现弟弟做事确是比自己要稳妥许多的。
丹枫手里的手机屏幕仍亮着,丹恒的视线半点不往那上面放,只专注地盯着在自己指缝间滑动的头发。
绝不过问丹枫的事,这是丹恒的习惯,丹枫不想让他知道的,他就不会探究。
丹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就算不清楚许多事情,他们也是这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不是吗?
他给丹枫吹完头发,才拿起毛巾胡乱擦了擦自己尤在滴水的发尾,丹枫似乎有事要忙,离开房间时嘱咐他,“吹干头发就下来吃饭。”
也因此,丹恒在餐厅坐下后,并未多想,夹起一块瘦肉便往嘴里送。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冷笑,男人抽开椅子坐下,眼睛紧盯着他不放,“你家里人没教你,人齐之前不能动筷子吗?”
当然教过的。龙师们立的规矩繁复无比,丹恒从牢狱里出来学的第一个规矩便是什么时候该动筷子,什么时候不该。
彼时他和丹枫都受制于龙师,每日的午饭,在餐厅坐上小半个时辰也等不见他们的人影,但人齐之前是不允许动筷的,丹恒那时身高仅仅到丹枫的腰部,只能眼巴巴盯着桌上的食物,手掌安分地放在膝盖上一动不敢动,他总忧心身边藏着几双眼睛,一旦误了规矩,龙师就又有理由来编排他们了。
这样的日子只持续了两天,之后丹恒一坐到椅子上,丹枫就把筷子塞他手里,“吃。”
最初丹恒抓了筷子也不敢动,丹枫见状,伸手唰唰唰往他碗里夹菜,没一会就堆成一个小山,丹恒睁大了眼睛看向丹枫,他还是说:“吃。”
默了默,又说:“别怕。”
那天丹恒一边小口往嘴里扒饭,一边抬头看丹枫同姗姗来迟的龙师对骂,“让一个小孩等你们吃饭,亏你有这脸!也不知没礼数的人究竟是谁!”
以后都不要管龙师,到点了,你只管拿起筷子,这不是没礼貌,明白吗?丹枫虽然同他这么说,但自己从来不会在龙师到齐前动筷,他总是黑着一张脸坐在主位,偶尔给呛到的丹恒递一杯水。
这么久以来,丹恒已经养成了习惯,即便现在脱离了龙师,他也没有“人来齐了才能动筷”的意识,何况他坐下前丹枫就在一旁看书,而这个男人——丹恒压根没想过还会见到他。
丹枫在这时放下书,他抬眸扫了一眼男人,淡淡地说:“饿了就吃,哪有那么多规矩。”他提起筷子,首先往丹恒碟子里夹了一块莲花酥。
丹恒食不知味。
男人没接丹枫的话,丹枫也没再开口,饭桌上只有碗筷相撞的清脆声。
丹枫放下筷子后,丹恒稍稍犹豫,也跟着停下。
“好吃吗?”丹枫问。
“好吃。”其实丹恒压根没尝出味道,但为了不让哥哥担心,他还是说道。
丹枫满意地点点头,同一旁的男人说:“你留下来吧,他喜欢你做的饭。”
“……”丹恒差点把舌头咬掉。
男人觉得可笑,他挑眉,“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留下来?”
丹枫不置可否,“你可以考虑后再给我答复。”
假如丹恒知道这顿饭是由男人做的,便是珍馐美味他也会说难吃。他正纠结说些什么能杜绝男人留下的可能,丹枫已经想起身离开了。
男人眉头一皱,朝他伸出手,“碗拿来。”
丹恒和丹枫齐齐愣住。
“别装傻,只吃一碗饭是想等半夜饿了找我做夜宵?”见丹枫没反应,他兀自端起碗,又添了满满一碗饭放到丹枫面前。
他这是什么意思?丹恒有些不悦,丹枫的食量向来是一碗饭便足够了,哪有……
结果丹枫还真迟疑地接过碗,重新拿起筷子,很快一碗饭便见底了。男人再次齐齐整整把饭压好了递给他,没一会,丹枫又吃完了,这次男人没再要碗。
兄弟俩对视一眼,双方都有点愣。
丹恒抖着声音,“哥,那你之前都是饿着肚子……”
丹枫:“倒也没有,吃一碗也够,不过吃三碗好像更舒服。”他脸色都红润了不少,丹恒看得清楚,他捏紧拳头,心里对龙师的怨又深了些,丹枫自褪鳞之刑后,精神与记忆就不太稳定,他自己记不清该吃多少东西就算了,怎么龙师也不说一句话?
想到这里,丹恒对男人的敌意便没那么大了,只是,他与丹枫究竟是什么关系?他看起来很熟悉丹枫。
“我还不知道这位先生的名字。”丹恒谨慎地说。
“名字?”又是一声嗤笑,丹恒抿紧唇,男人看向他的眼神总让他觉得自己是一只羔羊,稍不留神就要被吞吃入腹。
“名字……”他拖长了声音,目光移到一旁的丹枫脸上,吃得餍足的人靠在椅子上,表情淡淡的,并没有开口的打算,似乎也在等他的回答。
“刃。”他突然觉得无趣。
刃收回视线,嘴角勾起一个不怀好意的弧度,说:“你知道你哥结婚了吗?”
丹恒一愣,下意识转头去看丹枫,丹枫说:“是结了。”
丹恒人都傻了。
丹枫紧接着说:“没事,我老公死了。”
这下不止丹恒神色僵硬,连刃的脸色都变得怪异起来。
“他死了,你倒是高兴。”刃幽幽说道。
丹枫才不怕他,“你爹死了,你看起来也没多伤心。”
刃的脸更黑了。
丹恒已经要爆炸了,他现在只希望刃马上消失,他好抓着丹枫问个明白。
丹枫觉察出他的不对,他摸摸丹恒的脑袋,安抚道,“使的手段罢了。不这么做,龙师不会轻易放我们走。”
丹恒满腹的疑问吐不出来了,他想起他与丹枫刚离开族里时,隔几天就有人纠缠着找上门,但半个多月前,就再没见过他们的人影,难道就是那时候……他失魂落魄地回忆一个个可能被自己忽略的细节。
丹枫先前没有与他提起这件事,便是存了这辈子都不开口的心思,丹恒敛下眼睫,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
“176。嗯,再长两厘米就定型了。”丹枫松开卷尺,抬手在丹恒头上摸了摸。
丹恒有些不服气,“说不定不止两厘米呢……”
兄弟两身高不一样很正常,丹恒觉得他还是有希望长得比哥哥高的。丹枫但笑不语,只亲昵地揩了下弟弟的鼻梁。
刃坐在沙发上,冷眼看他们兄弟贴在一起说话,注意到丹枫的表情后他目光一顿,视线转到丹恒身上,将人从头至尾扫了一遍。
刃的目光太过肆无忌惮,丹恒想不注意到都难,他嘴角渐渐抿直了,手臂僵硬地垂在身侧。
丹枫皱眉转头,“做什么?”
“他该去上学了。”刃抬起手腕,腕表上的时间正好指向七点半。
目送丹恒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丹枫转过身,“你吓到他了。”
“我什么都没做。”刃说。
丹枫斜睨他一眼,表情不咸不淡,却也没有再追究下去的打算。
“他和你很像,”刃突然开口,他环抱双臂紧盯着丹枫,试图从他脸上找到破绽,“不过,似乎有点太像了。”
“我们是兄弟,相像很正常。”丹枫面色不变。
“呵,”刃冷笑,“我从不知道你还有个弟弟。”
丹枫终于愿意用正眼看他,“你觉得自己很了解我,”他的瞳眸里有未加掩饰的好奇与疑惑,“为什么?”
刃的脸色因此笼上一层阴晦,他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这个宽敞得过分的屋子再次陷入沉默,丹枫无所谓他是否回答,只提醒道,“今天你也要你跟我一起。”
“去给你亡夫的墓献花吗?”
“你说话为什么总带着刺?如果你改不了,丹恒在的时候,就把嘴巴闭上。”
“我都给你们当保姆了,说两句话也不可以?”刃拎起挂在椅子上的外套,利落地穿上并给丹枫拉开门,“所以是去做什么?”
“去给我亡夫的墓献花,”丹枫慢吞吞地穿上皮鞋,“顺便拿走他的钱。当然,没有你的份。”
这是一场无聊的葬礼。
无论躺在棺木里的人曾经有过怎样的辉煌,此刻都如云烟散去,宾客们更愿意将注意力放在他刚新婚不久,就失去了丈夫的妻子上。
丹枫站在正中央,他脸上毫无悲伤的神色,可没有人指责他的冷漠,他仅仅是站在那,人们便会想象一个因丈夫逝世而遭受沉重的打击,无法从悲伤中抽离的可怜妻子,仔细打量过丹枫的面庞后,似乎连丈夫的逝世都显得理所当然,什么样的人能长久地拥有他呢?
他们下意识忽略了,棺材里的人在结婚第二天就暴毙而亡。
“夫人。”
刃皱眉看着那人在仪式结束后迫不及待地迎上来,他不着痕迹地挡住他想要触碰丹枫的手,冷脸横在丹枫身前。
“嗯?”丹枫从刃身后探出小半张脸,男人收回手,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将一个文件夹递了过来,“根据先生的遗嘱,财产将会全部划入您的名下,此外,他没有子嗣,不必担心后续的纠纷问题。”
丹枫接过文件,眉目间总算添上几分轻快,“谢谢。”
“应该的,应该的。”刃的注视令男人感觉如芒在背,他歇了想要再搭几句话的心思,急匆匆走了,离开前没忘含着妒意在心里嘀咕:丈夫才死了几天,就又找新男人了,还明目张胆带到葬礼来。
“真有意思,”刃讥笑道,“明明能用别的称呼,他偏要唤你,夫人?”这两字几乎是被他咬着嚼出来的,男人那点龌龊心思他一眼便瞧出来了,此时望着丹枫满不在乎的脸,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你也够拼的,上赶着给死人做老婆。”
“我要养小孩,”丹枫心情很好,但这并不代表他没脾气,“你不也上赶着给人做儿子?可惜了,慢我一步。”
刃眯起眼不善地警告,“我要的东西你别忘了。”
“我记着,”丹枫挑眉,“如果我忘了,你会请你的朋友来看我吗?正巧,我很好奇言灵术的效果。”
这是在同他亮明牌了。刃说:“如果请她来,一定不会只与你见上一面的。”他意有所指,显然丹枫听懂了,他脸色一沉,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刃饶有兴致地看着丹枫的背影,心想他的弱点太好猜。
他威胁完丹枫,看似扳回一城,实则没一会又坐进车里给人当司机,后座的人还不满地踹了两脚驾驶座,“开快点,饿死了。”
“……”刃无语,趁红灯停车的空隙,打开储物盒,扔给他一个速食面包。
丹枫捏了捏包装袋,很快就把面包丢到一旁,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一般闭上眼。要是放在十几天前,他肯定眼睛都不眨,咬上几口就应付完一餐饭,但这还没到一星期,口味已经被养叼了,现在再要他吃速食面包,难事一件。
半道,丹枫突然睁开眼,“去接小恒一起吃。”
“他学校有饭堂。”
“总吃饭堂的饭,不好。”丹枫其实有别的担忧,丹恒之前住的那间房子,他后来发现炉灶根本就没有使用的痕迹,估计丹恒吃饭也时常应付着过,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有能力让丹恒过得再舒服些。
“娇气得要命,”刃并不打算听他的,他觉得丹枫对丹恒的保护欲简直到了可怖的程度,“你把他当妹妹养?”
“妹妹?”丹枫冷冷地与车后镜里的刃对视,一旦涉及丹恒,他浑身扎满刺似的,声音里凝着的寒意几乎要割伤刃的皮肤,“我就是把他当女儿养,应星,你管得着吗?”
呲——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悲鸣,丹枫猝不及防撞上座椅,额头很快冒出一片红,他还没来得及从晕眩中脱离出来,就被拉开车门探入半个身子的男人掐住脖子狠狠摔在后座上。
刃收拢五指,看那张冷淡的脸因缺氧逐渐染上两抹绯红,他忍住在丹枫脖子上狠咬一口的欲望,“原来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你这么多天没喊过,我还以为……”他在一点点加大力气,丹枫从头至尾没挣扎过,只睁着一双眼定定地看着他,澄澈的眼睛慢慢变得混沌,刃听到他胸腔里发出的铁锈般的悲鸣,手一松,丹枫当即开始疯狂地咳嗽。
好半晌,车内才重新恢复平静,丹枫撑起半边身子,他眼眶是红的,声音倒平静,“你这样刹车很危险。”
他是真不怕被我掐死,刃咬牙。
“我刚刚才想起你的名字,不行吗?”丹枫紧接着摸了摸脖颈,质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掐脖子?”前几天也是,不知道戳到他哪根筋了,红着眼就扑上来。
刃看不惯他神闲气定的样子,“上次,你弟弟就在门背后看着我们。”他满意地看到丹枫骤然阴沉的脸色,“你要不要猜猜他在想什么?”
丹枫一巴掌扇到他脸上,“你要是敢这样对他,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他神色间裹着的狠劲一下敲散了刃胸中的郁结,尽管他答非所问。刃磨了磨牙根,似笑非笑,“行。”他重新坐回驾驶座,完全没管红了半边的脸颊。
丹枫默默将安全带扣上,刃发觉他的动作后哼笑一声,丹枫抿紧唇,心想:神经。
景元熟练地在树林中开辟出一条小道,他是这片幽静之地少有的常客,但今天有人比他来早一步。
丹恒默不作声猫在树下,他在观察不远处的一只雀儿,景元贴着他的肩膀蹲下,丹恒转头,很小声地说:“你看。”
景元被他小心翼翼的神态逗得不行,“我看到了。”
“你想摸摸他吗?”景元凑到他耳边用气音说道,“我觉得他是一只友好的小鸟,你也是……”
在他说完之前丹恒捂着耳朵躲到一旁,他从未跟丹枫以外的人这样亲近过,倒也不是厌恶,但耳尖浮上的湿意令他感到疑惑,他有点分不清景元是否在捉弄他。
“不必了,”丹恒说,“我看看就好。”
丹恒从不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孩子,这并不是说他缺乏求知欲,只是与其他人相比,他开拓世界的方式要更安静温和,他总是避免打扰他人。
丹恒喜欢观察。世界于他而言是一本摊开的书,他往往只是在一旁等待,看今天的风会给他带来哪些惊喜,在书页翻飞的时间里,他发现世界为他敞开。
所以这次也该一样。丹恒继续安静地凝视那片地方,雀儿、落叶,还有树根的脉络都是他观察的对象,景元靠得近,没错过他眼眸间闪过的向往,景元轻笑着站起身,地上的树叶被他踩得脆生生地叫,丹恒屏住呼吸,看那只雀儿因他的靠近飞到枝桠上,没一会又跳到景元肩头,睁着圆溜的眼睛打量他。
景元回过头,朝他伸出手,“来。”
今天最后一堂课是体育课,丹恒帮忙把软垫搬回器材室,再出来时景元已经拎着他的书包在等他。
他俩都出了不少汗,景元被班上男生逮去打球,后背湿了一大片,丹恒走得近了就能感受到他身上还在源源不断往外溢的热气,他看了一眼景元蒸得发红的脸,从书包里拿出一条毛巾,“擦擦吧,小心感冒。”
“你还带了毛巾啊。”景元没跟他客气,接过毛巾胡乱擦了一通,额发被他捋得往后翻,露出光洁的额头,独属于少年人的生气蓬勃在他身上尽数体现,“谢谢,我拿回去洗干净再还你吧。”
丹恒目色柔和,“嗯,不还也可以,没关系。”
丹恒转来这个新学校有两周了,最开始丹枫总要刃接送他上下学,一向喜静的丹恒也难以忍受车厢里的死寂,因此在景元无意间提起他们正好顺路,要不要一起骑车上学时,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其实他一个人就可以,多个人不过是让丹枫安心的保障,但景元确实是个很好的同伴,午休时小雀在自己手上叽叽喳喳的场景丹恒还记着,到最后他也没上手去摸这只脆弱的小生物,只是下午上课时罕见地走神了,看着虎口上由小雀挠出的点点梅花红,丹恒突然有一种冲动,他想马上离开教室,给丹枫打电话问他有没有这样的经历。
他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变了,近来他的倾诉欲愈发强烈,丹恒思来想去,觉得契机大概是景元对他说“明天见”的时候,他在原地愣怔了好一会,拉开车门的动作都变得迟钝,刃在前座连连回头看了他好几眼,只有丹恒知道那一刻自己的心脏跳得有多快。
这是第一次有人同他说明天见。这三个字如同某种咒语,让丹恒清晰地意识到他和丹枫已经离开了曾经束缚他们的地方,他现在也有说明天见的权利了,不必躲藏,不必流离,最重要的是,他不会再和丹枫分开了。
他迫不及待要同丹枫分享自己认识的新朋友,但他失败了。
景元讶异的呼喊令丹恒从回忆中脱离出来,他看着瘪了的车胎,表情没太大波动,“被人扎坏了。”
“谁弄的。”景元看上去比他更生气,但他很快调整好了语气,“修车店有点远,我带你过去,只是修完可能要在外面吃晚饭了。”
“……”丹恒犹豫道,“我不想太晚回家,等周末我再来处理。你先回去吧,抱歉,修好之前不能同你一起上学了。”
景元眨眨眼,“为什么不可以?”他在丹恒疑惑的注视下献宝似的指向另一台自行车的后座,边缘歪歪扭扭粘了两张小猫贴纸,“我的后座该发挥作用了。”
丹恒:“……也可以,就是麻烦你了。”
景元:“不麻烦,是要辛苦你载我了,我想坐后座。”
丹枫最后还是打消了去找丹恒的念头,因为刃说:“你粘得那么紧,小心他厌烦。”
“不可能。”丹枫斩钉截铁地反驳他,“小恒才不会……”
“怎么不会,没见过读高中了还要家长盯着吃饭的,同龄人听了都要笑他。”
“……”丹枫默了默,“真的吗?”他明显开始感到茫然,“那该怎么做?”
“少操点心,”刃说:“他比你想象的要独立。”
虽然不认为自己说错了,但望着后视镜里丹枫略带失落的表情,刃还是有些烦躁,这份心情在丹枫独自搬了把椅子走向院子后烧得更甚。
刃皱眉将碗筷塞进洗碗机,丹枫先前还说自己饿,结果回来后就喝了几口粥,问他他就说自己胃口不好,若非他眉目间的倦怠不似作假,刃简直要疑心他在报复自己说的那番话。
“要睡回屋里睡。”刃走到丹枫面前,只一会功夫这人已经闭上眼睛,那姿势怎么都称不上舒适。
丹枫倒是安稳,“我要晒太阳。”
“……”刃无语,他有时真不明白丹枫在想什么,正午的太阳可不是说笑的,在这毫无遮挡的草坪中央坐上十分钟,人都要被烤焦了。
眼见丹枫一副长在这椅子上的模样,刃不耐地说:“晒太阳,你是花还是草?”
丹枫撑开眼皮,瞥了他一眼,“我是龙。”
他似乎没听出刃话中的讥讽,神色悠然,语气含着几分得意,刃嘴角不受控制地浅浅牵起,马上又僵硬地凝固在原地,显得十分滑稽。
“……”他脸黑了,为自己的反应感到耻辱,他全然被丹枫牵着鼻子走,竟还觉得丹枫这矜贵样子有些可爱。
男人沉着脸走了,丹枫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却碍于坐姿始终不得安宁,迷蒙中他被一把抱起,整个世界天旋地转般,他一时头晕得厉害,挨着温暖的胸膛低低喘气,缓过劲了才不满地质问,“你做什么?”
刃没说话,径自将丹枫抱上三楼。他住的卧房有一个面积很大的阳台,某个晚上他往下望,丹枫和丹恒正在一楼的花房里聊天,壁灯的微光恰好能照亮他们恬静的面庞。刃从绝佳的视角中悟出了这个平台真正的用处,他稍稍偏头,目光在那张大得过分的床上凝住,他终于知道自己占了谁的房间,心情也变得有些糟糕,好在他很快意识到原本的男主人早已死了,无论他生前做了什么,总之是带不进棺材里的。
怀里的人恹恹的,被放到贵妃榻上也没挣扎,檐顶的设计挡住了大部分热辣的阳光,刃往他怀里塞了一个抱枕,丹枫嫌闷丢开了,刃无奈,“不是你自己说要晒太阳的?”他把冷气扇挪近,榻上的人总算满意了,惬意地眯起眼,咕哝道,“医生说的。”
丹枫翻了个身把眼睛闭上了,刃盯着他的睡颜看了一会,转身下楼。
刃对那个药瓶有印象,丹恒会在晚上九点准时提醒丹枫吃药,因此他没耗费太大功夫就得到了一粒白色的药片,他面无表情地感受舌尖上散开的淡淡甜味,“耍我?”这根本就是糖片,还是橙子味的。
想到丹恒每晚都认真督促丹枫把药片吞下,刃觉得好笑,丹枫是惯会使计的,连最亲近的人都被他蒙在鼓里,指不定自己也被丹枫戏弄了。
丹枫被刃叫醒了。
睁开眼,眼前的男人正皱着眉唤他的名字,“哭什么?”
丹枫一愣,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真是湿的,眼泪多得连衣襟都浸透些许。
他默然,用手肘撑起半边身体,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好半晌才哑着嗓子问,“几时了?”
“丹恒该回来了。”刃说,他的脸庞笼上一层灰霾,“你难道在想那个死人?”
他的猜测并非毫无根据,但说出口又感到荒唐,丹枫怎么会……望着丹枫盛满哀伤的眼眸,刃突然犹豫了。
没人规定丹枫不能爱上某个人。世人只道龙尊如万年不化的玄冰,却忘了他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刃比所有人都清楚这一点,至少曾经是。
也许他真的与那个人有过一段情,否则丹枫怎么会同意同他结婚,丹枫嘴上说着不难过,私底下哭过几回了?他不住这个房间,是害怕睹物思人?刃仿佛已经看到他被男人牵着手戴上戒指,压在身下拥吻的场面,他浑身一震,死死盯着丹枫的双手看,发现素净的十指上并无束缚后他松了一口气,脸色还是阴沉沉的。
“谁?”丹枫疑惑。
“……你现在哭有什么用,葬礼都结束了。要是在今早流两滴眼泪,旁人还能赞你一句深情。”刃幽幽说道,随便换个人来都能品出他话中的酸意,但丹枫只觉得莫名其妙,他还以为刃在挖苦自己。
“……”丹枫推开刃横在上方的身体,“你无不无聊,走开。”
丹枫趴到阳台边,悠闲地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听见自行车嘀铃铃的声音后他眼睛一亮,踮起脚探着身往下看,“小恒回来了。”
刃抿嘴,伸手将他往回拉了下,手掌覆在他肩膀上以防万一。
丹恒若有所觉,抬头往上看去。
如果说之前撞见刃一边掐着丹枫脖子一边与他接吻,丹恒还只是惶惶不安,眼前这一幕简直击碎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线,“哥!回去!太危险了!”他近乎崩溃地喊道,丹枫立刻缩回身子,乖乖落回平台上,一切发生的太快,他下意识听从丹恒的指令,缓过神来才不可思议地喃喃,“他吼我?”
所有委屈在看到丹恒满脸无助的瞬间化为乌有,丹枫匆匆跑下楼,在楼梯中间接住了踉踉跄跄向他扑过来的丹恒。
他焦急地拍打丹恒的后背,“怎么了?怎么回事?抬头让我看看。”
下一秒他被丹恒捂着后脑勺摁进颈窝里,耳边传来少年明显带着哭腔的声音,“可以请你先离开吗?”
刃眯起眼,丹枫背对着他,垂在身侧的手掌却悄悄抬起,像驱赶猫狗一般快速扇动,他冷哼一声,没有回答,抬脚走到院子里去了。
院子外还有一个人,穿着和丹恒相同的校服,刃马上猜到了他的身份,少年冲他笑笑,骑上车一溜就没影了。
丹恒明明说他的家在下个街区,顺着方向骑过去就是,可他离开的方向完全相反。想起丹恒刚刚充满愤恨的眼神,刃不禁嗤笑,被人蒙骗成这样,丹枫没把他的经验传授给弟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