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好。”养心殿。皇上靠在榻上假寐,见我来了才缓缓睁眼。“容儿近日备的什么汤?朕喝了只觉得神清气爽。”当然是让温实初备的排毒汤,我想你死,但你现在死了我可怎么办?被四阿哥反扑清算吗?“臣妾在毓贵妃那儿听闻,松竹梅花上的雪水取下熬汤煮茶,别有一番清冽之味,也是附庸风雅才这么做了献给皇上。”皇上一听是毓贵妃的主意,脸上浮现出美滋滋的表情,但为免我多思多想,他搪塞道:“毓贵妃心思奇巧,但容儿最是勤谨,亲手调制汤羹,朕心甚慰。”他一边喝汤一边看向外头的雪景,“外头天气如此好,倒是让朕想起去年和容儿一道前往清凉台的光景了。”我不知他是想起了清凉台,还是想起了在寺庙中的情事,佯装羞赧道:“皇上若想出宫走走,不若去圆明园吧?圆明园雕梁画栋,雪景肯定甚美。”他突然铁了心似的摆了摆手,笃定道:“不,就去甘露寺。西南水灾在入冬之前彻底解决,朕也正好去佛寺还愿,敬告天地。”他是怎么了,突然又说要去甘露寺?莫名其妙。我看到他身后的台子上摆着插瓶的红梅花,明白了个大概。他只怕是又想起了甄嬛,要去问一问那句“莞嫔,你还没有想明白吗?”见我一直不说话,皇上反而有些狐疑,“怎么?容儿不愿陪朕前往吗?”我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甄嬛已经跟着果郡王远走高飞,只留下一具假尸体。皇上再想要见甄嬛也不能了。他若是年年都要去甘露寺瞧瞧甄嬛是不是回心转意,我岂不是要防得累死?“自然不是,皇上愿意带臣妾,是臣妾之幸。臣妾怎会不愿?”他看着我像是看穿了我心里的不乐意,但他并不生气反而玩味地笑了。我不知道他的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是以为我吃甄嬛的醋而得意?还是因为又能在寺庙里大行秽乱之事而兴奋?我琢磨不透,只知道不是好事。 故人到访“雪天山路难走,马蹄容易打滑,皇上耐心些吧。”出宫往甘露寺走,一路不顺。皇上动怒但碍于面子忍着,在马车里正襟危坐,只是转动手中的珠串打发辰光。轮子卡进坑里,偏生马儿不听话,几次都没有走出来。御前的马在宫苑中金尊玉贵地养着,何时遭过这种雪天爬山的罪,也难怪不驯顺。这宫里,连马都能给皇上甩脸子,偏偏我得坐在他旁边端茶递水地安抚。
过了一会儿,马一顿走出了坑,发出一声无奈的嘶鸣。刚过了新年,皇上对外寻了个祈福的由头就巴巴地往甘露寺来,为怕皇上撞上腊月里和果郡王私奔的甄嬛,我特地拖着皇上过了半个月才出门。想来,半个月足以他们走出京城了。一到甘露寺,便听见显赫的敲钟之声,专门为了迎接皇上而敲。住持和众位僧人迎接,姑子们满满站了一院子,我陪着皇上敬香,行礼参拜完毕,已经是黄昏。我们坐在禅房里,过了一会儿静白便过来上茶,眉眼之间尽是打量的意味。我知这姑子是个坏心眼,前世没少磋磨甄嬛,想来这一世也是害怕皇上追问起来的,不禁低头一笑。我平生最恨拜高踩低之人,瞧见这种人害怕畏缩,心里也是痛快的。皇上倒是不骄矜,即便是寺里的粗茶也蹙着眉忍着喝了。“宫里来的莞嫔现下何处?”我瞧见苏培盛身子微微一抬,他注意到我的目光与我悄然相接,我们俩一副“就知道是如此”的样子,近乎同时一笑。静岸师太答道:“回皇上话,现下莞嫔因病已搬至凌云峰的禅房住着。”皇上脸上略显愠色,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搁,怒道:“去年此时,便说莞嫔病了,如今还病着?”静岸慌乱起来,支支吾吾地说不清话,推脱道:“莞嫔应该应该已经见好了。”住持越是害怕,皇上越是恼怒,质问道:“岂有此理?什么叫应该?你是住持,难道连这都不清楚?”静岸和静白两人吓得忙跪下行礼,两个人慌张地面面相觑,似乎连词儿都没对过,也没想到皇上年年来都盯着莞嫔的事追问个不休。我看出了皇上舟车劳顿一日,既疲乏又烦躁,现在敷衍他无异于太岁头上动土,赶紧起身帮着两个姑子说道:“莞姐姐最喜清净,怕是僧尼们为免打扰才少过问。”皇上却一副决心追究的模样,一点儿不给我面子,继续叱问道:“你们倒说说!来的时候好好的!怎么就病了这么久呢!”我低头不想说话,即便我不喜甄嬛,皇上这话也过于凉薄了。来的时候好好的?那可是生下公主三天就离宫的甄嬛,伤心绝望几乎要寻死。这原来就是皇上口中的好好的?只要他想推卸责任,任谁都得接着这口黑锅。静岸尴尬地看向静白,静白则是抬起头搬弄起自己那灵巧的口舌来。“皇上恕罪,莞嫔来到小寺静修佛法,是小寺上下的无上荣耀。”住持不说话反而在一旁一边颔首一边“是是是”的附和,两人的尊卑上下像是颠倒过来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