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延禧宫。乳母哄着弘映和丹枫睡了,我难得松口气坐在榻上歇会儿。如今又是春日里了,正好启出秋日里的冻梨,又是做鹅梨帐中香的季节了。“先称沉香末一两。”新来的丫头叫宝鹄,倒是个心细的,她机灵记性好,我便带着她学制香。我将檀香罐子打开,用镊子将檀香块放到蜡纸上,“再称檀香末一钱。”她说家中父兄前些年在西北战场上战死,家中只有母亲和妹妹相依为命,如今在宫中做活儿还能由月钱送回家中,到了年龄放出宫去,就不知道要如何过活了。制香的手艺落在我这个一生出不了紫禁城的人手里也是无用,不若教给她,好歹是门生计。“再将鹅梨去了中间的瓤核,将香末倒进去。再将鹅梨顶继续盖好。”我接过她称好配好的香末,放进鹅梨中,对她会心一笑。她手脚很顺,做事是个麻利的。“然后用那个小银瓮把这个盛好,放在火上蒸三溜。”我看着她轻手轻脚地将香料处置好,拿起一旁的绢子擦了擦手。“穆贵人到!”夏冬春成了贵人仍旧是风风火火的模样,她眼神里有事儿,我对着宝鹬使了个眼色,让她带着宝鹄和正在制的香料一块儿出去。两个丫头在榻前收拾着,夏冬春嘴巴里的话像是早就快要憋不住了,一直唉声叹气的,恨不能让红杏帮着一块儿收拾。“你得了空也不歇歇!进宫六年多了!我就没见过你哪天不忙活的。”夏冬春仰着头感慨,那模样十分好笑,她像是怕我累坏了的老母亲,担忧又贴心。“停下来我也不知要做些什么。不如这样忙忙碌碌的,累狠了好入眠。”我感受不到夏冬春和欣贵人攒局玩花牌的乐趣,也不知道看那些戏本故事有什么意义,让我看书作画、吟诗作赋就更难了。一天若不塞得满满当当的,到了夜里我就睡不着,盘算事情可以睁着眼到天亮。见宝鹬和宝鹄都退出去了,夏冬春也打发了红杏离开。直到门口的宝鹊和小林子将门关上,夏冬春才神神秘秘地凑近我说道:“你要我查的事情,可吓人了!”我又不是让她去查果郡王的生死,不过查查他在京中的故交和近况而已。那么有名的一个风流王爷,该流传出来的轶事也应该早就人尽皆知了。“果郡王不是没有娶亲吗?但是他府内有一个侍妾。”“什么!”
我的天爷啊,这是什么消息。我忍不住捂嘴,忽然惊讶变成了痛快的笑意,得意地摇了摇头。我就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情比金坚,果郡王这样风流倜傥的就更是了。我曾听采蘋说过,她家王爷乐善好施,经常救人于危困,什么病重无依的奴婢,什么流离失所的官眷后裔,还有达官显贵家斥责受罚的小丫头,但凡是他能顺手救一把的,他都愿开金口。他是王爷只当是举手之劳,但那些被救了性命的姑娘们没准儿生出觊觎之心,想着一朝麻雀变凤凰呢。“那侍妾是何身份,你可知晓?”夏冬春一副脑子不太灵光的模样,拍了拍脑门,仿佛是要把字儿从脑袋里抠出来。“叫叶澜依。是圆明园百骏园里的驯马女。前年皇上在畅春园设宴时果郡王不是喝多了嘛然后就你懂的。”叶澜依!也就是说她此生不会入宫了,还到了果郡王府当侍妾?我立刻反应过来,一想便知是皇上那个小心眼儿干的龌龊事。当日夜宴,我记得果郡王好像说了什么皇上精于骑射之类的浑话。没想到皇上反手就给了他一个驯马的奴婢,这不是专门给果郡王脸色看吗?“你说这奴婢也是挺稀奇哈,果郡王虽是风流,但一直不肯娶亲,京中盛传他有断袖之癖呢。若是传闻属实,这上赶着爬上软榻的奴婢岂非断送一辈子了?”我脑中正盘算着前世一些被忽略的线索,忽然被夏冬春稀奇古怪的揣测给打断了。“哈?”我看着夏冬春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果郡王若是真有龙阳之好,最危险的不就成了常常和他观赏字画的皇上?亏夏冬春这个脑壳想得出来。“不过现在果郡王英年早逝,孟小姐是嫁不出去了,那侍妾也要守一辈子寡,真是可怜。”是啊,与果郡王有关系的女人,孟静娴未曾出嫁就可能要永远待字闺中,叶澜依深藏后院永不见天日,反倒是甄嬛还能重新得到皇上宠爱。这世间,越驯顺的人越凄惨,只有为了自身不择手段之人才能活下去呢。我亦如此。三月里,黄规全奉命督办大修永寿宫一事。他是个惯会见风使舵的,眼见着皇上把甄嬛放在心上,在永寿宫又布置了椒房,装饰摆件皆按照妃位去办。翊坤宫。如今在座的都是聪明人,请安议事都和睦了许多,每天说说笑笑的,但最近因着甄嬛要回来皇贵妃火气大了,比平日都更爱呛人些。黄规全送来了整修永寿宫的账目,年世兰一边翻一边笑道:“不过就是装饰一下,这才几天啊,就花了八千余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