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眉庄看着侃侃而谈的甄嬛,笑意忍不住从嘴角溢出。甄嬛,她真的是个很热情的姑娘,她的内心远比外表看上去浓烈炽热。“前些日子我刚收了些荷叶上的露珠,到了秋日,配上竹叶、兰花、梅花,和菊花,便可配成一品君子茶,到时候邀姐姐来喝,可好?”眉庄惊叹于她这风雅的志趣,又感慨于她能无所顾忌地做这些“闲散杂事”,她的母亲从不容许她搞这些不成体统的花头。“妹妹好心思,只是这些花季节不同,想要配成一品,岂不太费了心思?”甄嬛俏皮一笑,“梅花都是趁着冬日里摘下的,用盐腌制存在瓮中;兰花亦是同理。竹叶倒是四季皆有的,唯有菊花不易保存却最值得一等。”眉庄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模样,笑着点了点头,“若到时我还在京中,定应邀去喝你一口好茶。”“好。君子一诺。”甄嬛爽快地伸出手,翘起自己的小指,眉庄看着她这爽朗又天真的性子心中释然,她好像真把自己当个要去考科举的男子一般,完全没把自己当女孩。“嗯。君子一诺。”眉庄也伸出小指,与她勾连在一起。第一次,她有了想要成为的模样,就是甄嬛这样的,直爽、洒脱、傲然、像菊花一样既热烈又潇洒的女子。那日的集会结束,眉庄再没见到甄嬛一面。她家规矩大,纵使外祖家和甄府只有一墙之隔,母亲也不容许她常常和甄嬛来往的。用母亲的话来说,她觉得“甄嬛没点儿姑娘家的样子,惯会吟诗弄词,不是正室嫡母的做派”。而且沈家官位远高于甄远道,折节下交并不是官眷交往的常礼,眉庄只能傻傻地等着甄夫人下拜帖来,主动请她去甄府过府游玩。可甄家自诩清流,又岂不知攀附权贵的名声传出去不好听,最终只是没了动静。再次要见甄嬛的时候,已经是眉庄要随母亲回济州的前日。母亲给相熟的官眷们都发了辞行帖,邀请知交与好友来府中一聚,这才给了眉庄再次见到甄嬛的机会。这一日,眉庄早早地倚在门前,等待着甄嬛来外祖家,她想着,甄嬛住得最近,该来得很早才是。廊下微晒,眉庄却越等越往门口去,外祖父瞧见了她这模样都忍不住打趣道:“什么人儿啊?让眉儿这样上心?”眉庄见到外祖父慈祥地坐在树下的石凳上点上了烟袋,尴尬一笑,“是甄府的长女甄嬛,她与我年纪相仿,一见如故。”“原来是她,那小丫头可是个远近闻名的才女,咱们这胡同里可都流传着生女当如甄玉嬛的话。”甄玉嬛?眉庄一暗暗思忖,这倒是让她想起祸国妖妃杨玉环了,周旋于父子之间,弄权于君王枕榻,一张倾国倾城貌竟葬送了自己一生。
“可我记得她明明叫甄嬛?”外祖父一乐,口中喷出雾蒙蒙的烟气,“这小闺女自个儿主意大,族中女子取名皆从玉从女,她偏不肯,说是玉为阴、女亦为阴,与她并不相合,自请去了玉字,改为甄嬛。”眉庄听着外祖父这闲话,反而对甄嬛比之前更加钦佩了。她可真是个出格的姑娘,连名字不喜都能说改就改,若搁到自己身上,就算是不喜也不敢做出一丝反抗。“姐姐!”甄嬛穿着一身汉女服饰,墨绿色的衣衫衬得她格外飘逸,两绺发辫让她显得比前次温婉了许多。“妹妹今日当真标致,连姐姐看了都移不开眼呢。”甄嬛忽而扭捏地红了脸,娇羞一笑,挽着眉庄埋怨道:“母亲说我性子张扬惹人闲话,又说女儿家大了该有些闺秀的样子,才将我打扮得如此这般。”眉庄莞尔一笑,上下打量着这样的甄嬛,小家碧玉初长成的样子,反而更加让人动心爱怜了。谁能想到这样的模样下,是一颗放肆不羁的心呢?甄嬛见眉庄理解她似的笑了,更加自嘲地笑道:“其实是母亲说你家规矩大,沈夫人极重闺秀面貌礼仪的,我不想让你为难。”眉庄惊讶地看着甄嬛,胸口升腾起一种异样的感动和澎湃:她是为了我。甄嬛为了与她交好,所以才压抑本性,迎合她那古板的母亲!“好妹妹,只可惜姐姐明日就要回济州去了,再见不知是何年何月”眉庄拉着甄嬛的手,忽然伤感得要落泪,甄嬛却从腰间取下绢子微笑着为她擦了擦眼角。“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看着甄嬛吟出此句,眉庄心中暖暖的,只觉得在这世间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了。身为大家族的嫡长女,她身上肩负了太多责任和枷锁,好像从来没有什么是属于自己的,一切都是为了“沈家”,但现在不同了。她有朋友了,是她自己的朋友,甄嬛是沈眉庄的姐妹。回到济州的日子又变得和从前一样枯燥无趣。女工针织、经纶诗词、琴棋书画,治家理财,她是无可挑剔的闺秀,是沈家的活招牌。她逐渐不再是沈眉庄,是沈氏女眷的楷模,是济州女子的标杆。近日朝中风声紧,连她一个闺阁女儿都察觉到了母亲和父亲异于往常的紧张和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