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贵妃。呵呵。启祥宫的日子犹如一潭死水,直到嬛儿回宫才微起波澜。只是眉庄发现,回宫的嬛儿已经与少年时相识的甄嬛不同了,她不再是肆意洒脱的少女,那个轻飘飘的像风筝、像纸船的女孩。嬛儿变得和宣妃一般无二,工于算计、依附皇上、自私凉薄,瞒着她这个好姐姐的事儿一件又一件眉庄不禁疑惑,是什么改变了嬛儿?让她面目全非。她没有问嬛儿,因为她以为,嬛儿一定会主动告诉她的。可是直到嬛儿降为贵人,把女儿灵犀交给她抚养,她也没有得到答案。回宫的甄嬛像一簇急速升空的烟花,在黑暗静谧中陡然亮彻天空,绽放出令人不敢直视的光彩和绚烂,却又快速地陨落,留下一地狼藉和经久不散的硝烟气味。“额娘?”清洛走到她的面前,半蹲着身子摇摇晃晃,眉庄不禁蹙眉。“错了!”清洛委屈地低下头,抬眼看向永远不高兴的额娘,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身为公主,就要有公主的样子。连行礼都做不好,岂非让奴才们笑话!”“可是胧月姐姐就不必如此”眉庄听见女儿顶嘴,顿时火气上来,一怒之下拍了桌子,“你为什么不和静和比,非要和胧月比呢?你瞧瞧襄妃膝下的温宜姐姐,不也端庄聪慧,仪态得体?”清洛无奈地忍住眼泪,只觉得苦闷,同在额娘膝下,灵犀妹妹就得额娘宠爱得多。她不得不再次回到原处,学着采月的样子款款向额娘走去,头上的珠钗穗子都不敢发出响动。直到清洛乖乖巧巧地蹲下行礼,眉庄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这样就很好,清洛你要记得,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皇家的体面。万不能让人耻笑了去。”眉庄看向咬着嘴唇一脸失落的女儿,忽然柔声道:“额娘小时候比你苦多了。你外祖母手里捏着戒尺教母亲做规矩,比起她,我对你已是万分仁慈了。”清洛伤心得撇过脸去,再也不愿听她再说一言,崩溃地抹着泪跑了出去。采月见到眉庄脸上浮现出心痛的神色,忍不住进言道:“小公主才五岁,以后日子还长呢,娘娘慢慢教吧。”眉庄扶额撑在桌上,眼眶也不禁湿润,“我这都是为她好啊身为公主无论嫁去哪里,都是要被人议论一生的,难道我老了还要看着她被人戳着脊梁骨笑话吗?”采月也没有再说话,她亦觉得无论是“闺秀”还是“公主”,这些头衔于她们不过是枷锁。春雷滚滚。天色突变,眉庄被小厦子通知前往养心殿时便察觉到了今日之不同。果然,皇上病重,养心殿的寝殿内跪满了嫔妃。妃位以上的七个人齐刷刷跪在皇上床前,看上去一个个都神色凝重、各怀心思。
皇贵妃和端妃演了一出大戏,眉庄惊得差点儿下巴都要掉了。原来,年世兰被皇上算计得没了孩子、失了家人,她一直都清清楚楚。原来,端妃被皇上当刀子使受尽折辱,等到今日,只为亲手做个了结。一向依附皇上、对皇上千依百顺的陵容,竟然对皇上恨之入骨。一向默默无闻、在宫中安然度日的敬妃,竟然对皇上亦有怨言。毓贵妃、襄妃看向皇上的眼神也是满满的杀意和冷漠。眉庄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她们排斥在圈子之外了,也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只能关起门来过日子。不是她不屑与她们往来,而是她们不屑与自己往来。当她把男子对女子的规训奉为圭臬时,这满宫里的女人早就恨透了这束缚女子的枷锁,甚至一个个不惜性命也要挣脱。“错了。”忽然,母亲那句话又回荡在耳畔,眉庄双目含泪,心里一个小小的声音突然喊道:哪里错了?她读过《诗经》、《孟子》、《左传》,才不是什么“只读过《女则》与《女训》,略识得几个字”!眉庄再一次与皇上眼神相接,却看见他殷切地望着自己。“眉儿!朕即刻封你为皇后,你现在出去告诉天下,她们大逆不道,当处以极刑!”皇后?是啊她从小被当成正室嫡妻培养长大,却在这宫中做妾十几年。是啊她为了家族的荣耀、父母的期许,从未有一日为自己而活。整天守着那女德的教条有什么用?她难道就不能反抗一回吗?就如同身旁跪着的这些姐妹们,将自己这些年受到的苦楚和愤懑全都还报给皇上。眼神逐渐变得狠辣,“杀了他”的心思第一次漫上眉庄的心头。进宫以来所有的委屈和孤独、所有的失望和无助仿佛如同冲破堤坝的汹涌洪水,将她这个人也冲垮击碎。那一刻,眉庄觉得“惠贵妃”死了。好痛快,像是套在身上的那个泥塑的假人壳子被敲碎了。一向活在窒息边缘的自己,仿佛又能畅快地呼吸了。“皇上?您当臣妾就不恨吗?”眉庄听见自己斩钉截铁的声音,激动得脸都在发抖。她都快忘记自己原本的样子了。“朕会补偿你的!”眉庄看到皇上急于将她拉回深渊的样子,忽然嘲讽似的一笑,眼神中尽是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