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琴默闭上眼睛抬起头,忍着,倔强地不想让毓贵妃看见自己脆弱的样子。“不,只有废除和亲之策才行。只有厉兵秣马、强兵强国才行。”曹琴默忽然低头一笑,心想,难怪。难怪七阿哥会口无遮拦地说要收复准噶尔,还要任命胧月为大将军,原来都是他的养母教的。可如此壮志豪迈的孩子,却给了她一点点希望,这点希望不仅是给温宜的,还有其他所有公主的,甚至是其他所有宗室女子的。毓贵妃见曹琴默后退,反而支起身子,从竹榻上下来,往前一步靠近她。“襄嫔姐姐,你不想为自己而活吗?”为自己而活?她根本不敢为自己而活,她的负重好像已经变成了她的盾牌,成了她做一切有野心的事的借口。筹谋算计,圈套陷害,怎么能够不是为了弟弟、为了女儿,而是为了自己呢?见曹琴默不说话,毓贵妃继续说道:“襄嫔姐姐,你不想温宜有机会为自己而活吗?”双手忽然攥紧,曹琴默听懂了这一层。她和温宜是一样的。她们母女就像被镣铐锁住,扣在黑暗牢笼中的囚犯。如果她无法摆脱这些困住她的桎梏,她有什么理由去要求一个孩子挣脱枷锁?只有她做到挣脱,温宜才有可能做到,她才有机会帮助温宜做到。曹琴默忽然低头落泪,她终于明白了安陵容对孩子、对女人们特殊的关怀和爱怜。甄嬛死不死,原来,一点都不重要。让甄嬛死去,不如,让甄嬛也醒来。曹琴默望着毓贵妃自嘲地一笑,她一直自认为是宫中数一数二的清醒人儿,没想到比起安陵容和毓贵妃,她还是蒙着眼睛的人。曹琴默脸上挂着泪珠,却从容地笑了,“所以,弑君不过是 番外曹琴默篇 驴与马(十)果郡王身死雁鸣关,准噶尔可汗摩格上京和谈。曹琴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上一次为了平息战乱,大清就将朝瑰公主嫁给了年逾六十的英格可汗。这一次呢?曹琴默知道,朝中大臣主战者并非多数,“和亲”已经成为了他们默认的选择。一个公主就能解决的事情,何必动用千军万马呢?温宜。温宜。
曹琴默一边快步朝延禧宫走,一边惦念着她的温宜。她明明还是个小小的女孩子,干干净净、无忧无虑,可波诡云谲的朝堂动荡已经蔓延到了宫廷。曹琴默这些日子都夜不能寐,仿佛一闭上眼,就会有无数手从黑暗中悄然伸出,一个个张开爪子扒拉着温宜幼小稚嫩的身体,将她越拖越远,将温宜从她的身边夺走。她的女儿,并不是她的女儿。她生来就是要献祭于朝廷的工具。曹琴默站在延禧宫的门口,突然顿住了,情绪复杂,思绪万千。自从清醒了过来,她变得异常痛苦,因为意识到自己身处在怎样层层叠叠的围城之中,所以每一天都变得充满窒息感。从前用阴谋诡计为自己开路的日子,变得像是一场灰色的梦,干掉别人的胜利感也变得索然无味,只剩下血腥腐朽的一地狼藉。清醒原来意味着煎熬。更煎熬的是要假装麻木,摆出一张温驯的笑脸,再日复一日地加深这种煎熬。曹琴默叹了一口气,心想:安陵容,她不会疯掉吗?延禧宫的正殿里,安陵容正坐在西厅里,又在称她的香料,夏冬春则是在帮她抄配方。“妹妹。”安陵容听到曹琴默的声音,立刻站起来,将手中的东西交给宝鹄。“姐姐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曹琴默无奈地低头,安陵容则是绕过来牵着她的手,和她一起走到东暖阁的榻上。“听闻摩格要入京,我是担心温宜我只有她这一个女儿。”安陵容抚了抚曹琴默的手,悄声说道:“皇上要在九州清晏设宴,想给摩格一个下马威。”曹琴默转念一想,这个后宫里除了年世兰,谁敢去怼敌方可汗?可是,年世兰这个口无遮拦的,嘴上向来没什么分寸,真是怼高兴了,反而叫大清失了风度。“妹妹是不是有别的想法?”曹琴默看着眼神笃定的安陵容,刚刚为女儿着急的心慢慢地安定下来,人也冷静多了。“穆贵人查到的消息,说是当初果郡王在黄河遇险就是摩格所害,这一次在雁鸣关误杀,凶手又是摩格。”曹琴默瞥了一眼还伏在西厅里写字的夏冬春,陡然察觉到这其中的深意。摩格大军压境,原就师出无名,如今又杀了大清的郡王,更是成了不义之师。大清纵使兵粮不足,却有正当名义联合各部,共同抗敌。这也是摩格会甘心来和谈的原因。本来就是准备来打劫的,没打算杀皇亲,打家劫舍和血海深仇还是有区别的。所以,摩格是可以用利益劝退的,他刚刚斗败几位叔父即位成可汗,向大清叫嚣不过是想立威掠财。真的打起来,无论输赢,摩格都会自伤元气,不值得啊。曹琴默突然灵光一闪,看向安陵容,“和摩格有血海深仇的是甄嬛!”安陵容点了点头,忧虑道:“我已经和皇上提议了让甄嬛出席宴会,甄嬛的口齿分寸,胸怀担当都远胜皇贵妃。毕竟,皇上厌弃她是一回事,利用她是另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