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花光官司胜后拿到的所有赔偿,替江汀找到了全省最好的康复专家。比如偷偷在周末回到江汀的城市,在训练室对面的便利店看上一整天,在没有热水的时候大费周章地为他变出一壶水。眼看着江汀的腿一天天好起来,他才敢放心离开。临出国前,贺川做了这辈子最大胆的一件事。他知道江汀的手机被锁了起来,自己说再多也不会有回应,所以他把想向江汀告白的一切都写进了信里。他说知道自己满身污脏,却也还是想要望一眼洁白的天鹅。他说如果江汀也讨厌他,他可以永远消失。信的最后,他把他的新手机号、新地址、新eail等等可以联系到自己的方式通通放进去,然后像等待死刑的犯人一样来到江汀家。贺川远远见到了江岸,跟对方打招呼。江岸明显开始紧张,径直走出院子,拦住他,“你还来干什么。”“叔叔,江汀在上课吗?”贺川问。江岸不答话,警觉地看着他。贺川低着头,说贺光已经伏法,不会有任何人再来伤害江汀。江岸却只是冷笑,“我问你还来干什么!”贺川低着头,“我想见见他。”江岸追问:“见他做什么?”“……”贺川后撤一步,很深地鞠了一躬,“我想告诉他,我要走了。”“所以呢?”“见最后一面。告诉他我喜欢……咳!”贺川话音未落,就被江岸打蒙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江岸指着他的鼻子,一反平日温文尔雅的样子,“贺光就是知道你对他有那些龌龊的想法,才敢肆无忌惮地伤害他,是吧?”贺川痛苦地捂着额角:“不……贺光不知道……”就连江汀本人,都不知道,世界上又怎么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江岸气得松开衬衫扣,照着贺川的胸口又是一下:“那他为什么会盯上江汀?”贺川根本不还手,疼得趴在地上,“不管为什么,他都再也不会伤害你们了。”“你的保证……”江岸摊开手,冷笑道,“你的保证有什么用?当初你怎么跟我说的?你会解决……就是这么解决的?江汀的腿差点就废了,你知不知道!”贺川几乎是匍匐的姿势,献祭这辈子仅剩的、宝贵的尊严:“叔,我知道你希望我走得越远越好,可我还欠江汀当面一声道歉。”他单手把信郑重地掏出来,抬手交给江岸,“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肇事者是谁,对一切恶都没概念。江叔,你让我告诉他整件事,我都写在这儿了。明晚我就走,联系方式都留在信里,不管是原谅我还是离开我,我想让他自己选择,行吗?”
江岸沉默看着信,发现它有半厘米厚,很不像贺川的风格:“不行。”“江叔。”贺川看着他,眼睛忽然湿了。这个无论被打得多惨都将腰背挺得笔直的孩子,居然为了送一封信,重重跪了下去。贺川在泥里弯下腰,像一桩摇摇欲坠的塑像。“算我求您。”江岸见状,怎能不动容,犹豫着还是接下来信件,板着脸,“信我会带到,你不许再来了。”贺川这才深深鞠躬:“谢谢,江叔。”孩子弯腰的时间很长,长到江岸都不知道该不该走。三分钟过去,江岸终于把他扶起来,语重心长地说:“要是江汀见了信,还是不肯见你,甚至,更加怪你呢?”贺川静静地保持原来姿势,说:“那我……会永远消失。” 变成人故事到这里,江汀已经大概明白后面的事。他没有见过信,更不知道当初的肇事司机是谁。究竟哪环出了岔子,已经很明显了。听筒里的杂音很多,沙沙作响。江岸和白静丹很久没说话,只有断断续续的啜泣声。江汀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到话筒边,问:“信,还在吗?”“宝贝。”白静丹一如既往的温柔,连道歉都让人不忍心责怪,“妈妈爱你,爸爸也爱你,你不要怪——”“我知道。”江汀打断她,又问了一次,“信还在吗?”白静丹没有回答,江岸在一旁抢先答道:“三点水,对不起,爸爸当时对贺川是有偏见,但你要理解……你长大了,换位思考一下,谁在当时那个环境下,还敢让你再去联系他?”“可你们都没有问过我。”江汀很委屈,用小猫的身体吵架已经够滑稽了,他还要在贺川面前掰扯这些,让父母把他们对贺川的偏见剖开了再伤害别人一遍,“你明明可以直接拒绝他,或者把信拿给我,问我的意见,而不是把属于我的东西扣下来,替我做决定。”白静丹一个劲儿说“对不起”,让江汀不要怪爸爸和妈妈。江汀无奈地摇头,爪子蜷缩成一团,“为什么要怪呢,你们都是为我好的。就算怪也是怪我自己没用。”江岸听不下去,制止道:“江汀,别这么说。”“不是吗?”小猫瞪得眼睛滴溜圆,泪水汪汪,说话都带着可怜的哭腔,“高三你们怕耽误我学习,什么都不肯跟我说,那我上大学之后呢?有人问过我一句吗?”白静丹听见孩子哭,心疼得不得了,赶紧解释道:“后来就是怕你怨我们,一直拖着。再后来,你们都有各自的生活了,再拿出来就没必要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