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小少傅从上一份感情里走出来,拉他走出深潭。
可少年站在潭边,眼中带着无尽的淡漠,直言他对他的感情不过是怜悯和同情,从未动过情思。
从始至终,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剃头挑子一头热罢了。
“既然少傅对孤无意,日后,孤不会再纠缠少傅。”
抵在身前的男子骤然离去,姜玉竹绵软的身子从窗沿滑落,发麻的双腿一经触地,不受控制跌坐在方砖上。
目光触及那道离去的玄色龙纹袍摆蓦然停下,姜玉竹心口一颤,身子情不自禁朝后瑟缩。
还好太子言出必行,只短短驻足了一瞬,似是窥见她害怕的模样,那道玄色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水墨屏风后。
屏风上,只剩下一道孤零零的身影。
院外,余管事正在纠结要不要为庭池里引一些锦鲤添彩,忽然瞧见太子大步流星从屋内走出来,男子面色阴沉,仿若黑云压城,风雨欲来。
余管事一愣,他还是头一次瞧见殿下气成这幅模样。
太子性情一贯沉稳,平日里眉眼清冷,待人疏离,可身为一国储君,从未在人前失过仪态。
即便当初在宫宴上割完司天监主簿的舌头,男子在百官惊骇的目光中,慢条斯理擦拭着剑刃上的血迹,动作优雅,气质矜贵,纵然手染鲜血,那张清隽俊容依旧俘获不少贵女的芳心。
像今日这般气成头顶生烟的模样,真是从未所见。
余管事还在诧异太子殿下因何动怒,转眼又瞧见小少傅手扶青玉冠从屋内跌跌撞撞走出来。
少年步伐虚浮,脸上红霞未退。
想起方才书房紧闭的雕花门扇,余管事眼皮子猛地颤了颤,他知道太子对小少傅与常人不同,却从未料到是这个不同法。
只是事后太子为何会生气?
莫非是过程不尽人意?
余管事觉得自己的脑仁快缩成周鹏那么大,越来越看不透小少傅和太子之间的关系了。
一张白纸
盛夏七月, 骄阳似火。
整座京城仿若笼罩在一个大蒸笼里,炽烈的烈阳好似要把大地烧焦,偶尔拂过一阵风, 刮起让人窒息的热浪。
若此时此刻太阳能被天狗吞噬了, 那天狗都算是行了一件大善事,得满城百姓感恩戴德。
竹意轩,书房内。
红木束腰花几上的琉璃花瓶被撤下来,放置着一盆晶莹剔透的碎冰,苓英缓缓转动风扇, 将一丝丝凉气扇向桌案前。
姜玉竹手持狼毫笔,认真分阅兵部递上来的折子。
这段时日,余管事会将文书先送到她这里,由她初步分拣审阅, 再送去给太子批复。
以前这些琐事, 姜玉竹都是在蘅芜院处理, 若是遇到棘手的问题, 还可以直接向太子讨教。
不过她上一次婉拒太子将二人的师生之谊升华到断袖之情, 她与太子再共处一室难免尴尬, 只好辛苦余管事两头奔波。
烈日炎炎, 余管事手捧公文一日周旋于两个院落, 还要负责给二人传话,日子一久, 不由觉得自己年迈的身子骨有些吃不消,他试探着同姜少傅打听那日书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别看姜少傅年纪不大,人却是机灵得成了精, 任凭他拐弯抹角打探,那樱桃小嘴愣是不漏一点风声。
这日, 前来取公文的余管事再一次提起蘅芜院里新移栽的几株紫薇树长势不错,邀请姜少傅前往一观,看看还需要添置什么花草。
姜玉竹微微一笑,让苓英送上一碗冰酪堵住余管事滔滔不绝的嘴。
“这碗乌梅冰酪是苓英用新鲜乌梅做的,味道不比芳宝斋售卖的冰酪差,余管事请尝一尝。”
夏日炎日,如今她身上的束胸也从素纱换成透气的锦纱,只不过锦纱娇贵易开裂,经不起剧烈撕扯,若是太子像上一次那般突来兴致,将她抵在角落里纠缠不清,只怕她胸前猛然掉出来的二两肉让太子从此一蹶不振。
“这些公文是西北兵籍司送来征募和迁补兵役的开支,我已清算妥当,还请管事交给殿下审阅。”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余管事吃完清爽酸甜的冰酪,脸皮不由薄上几层,亦不好意思催促小少傅前往蘅芜院,只好拿着文书走了。
半柱香后,满头大汗的余管事将文册送到桌案上。
“他这段日子过得如何?”
鎏金浮雕花卉纹香炉燃起袅袅青烟,太子正在垂头撰写呈文,声音清冷,好似随口一问。
虽未指名道姓,余管事却清楚太子问的是谁,忙堆起笑脸回道:
“姜少傅精神不错,就是近日天太热了,少傅有些食欲不振,身量消瘦了些许。”
沉稳的笔锋蓦然一顿,行云流水的字迹中,有一小团黑点慢慢晕染开来。
站在一旁研磨的云奇瞧见太子书写上半个时辰的呈文就这样废了,心疼得直咧嘴。
雕花窗轩下,男子一身绛紫色龙纹锦袍,墨发金冠,清贵若玉,日光照映在他金冠上,折射出熠熠华光。
那张俊美出尘的面庞亦被衬得愈发清冷,宛若天宫上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詹灼邺眉眼平静,抬手撕扯下被笔墨弄污的呈文,掷进竹篓。
他背靠紫檀木太师椅,修长十指相交,抬眸看向窗外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