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端妃上一次酒后吐露的心事,可以窥探出她与先皇后二人姐妹情深,不过太子诞生后就被皇帝送去北凉,端妃又是从何与太子有的交集呢?
还有,端妃明显对她有好感,可姜玉竹能够感觉出来,这种好感并非源于她们同为江陵老乡。
那会是源自于太子吗?
思虑之间,姜玉竹在角落里胡乱剪下许多犬尾草,最后连她身畔的小宫女都看不下去了,小声提醒道:
“姜小姐沙漏里的细沙快流尽了,您还未选取主花呢!”
姜玉竹这才醒过神,她抬头看向沙漏里所剩无几的沙砾,随手剪下一株玉兰花放在竹篮里,捧起莲花纹手炉准备折返回去。
“就这朵了,咱们回去罢。”
小宫女看向篮子里绿油油的犬尾草和一株玉兰花,觉得姜贵女的品味超群出众,是她这个见识浅薄的小宫女难以领会其中奥妙。
很快,贵女们陆陆续续返回凝霜阁,阁内置有数十张黄花梨月牙桌,每张桌上摆着精巧的盘,瓶,缸,碗,筒,篮共六种器皿供插花之用。
看似不起眼的器皿,却各有讲究,譬如玉盘的形状以圆形为主,器面浅又广,就好似水塘或湖泊,最适宜装饰亲水的花材。而玉瓶的器形简洁细长,线条流畅,讲究神韵雅致,多选用松,竹,梅和兰之类的隽秀花材。
韩溪云提着满满一篮子鲜花回来,目光扫视过桌案上的器皿,最终挑选出一只颜色淡雅古朴的玉缸,胸有成竹开始修剪起花枝。
见周围的贵女们多选取形状优美的玉瓶,她唇角扬起不易察觉的笑意。
瓶花是最保守不易出错的选择,可皇贵妃此前早有所言,今日获胜的插花要摆放在皇帝的龙案上。
缸的器形稳重,适宜点缀硕大名贵的花材,更能衬托出一国之君的威严端庄,尊贵无双的气质。
在基盘上,她选用蓬莱蕉打底,从枝选取万年青,蓝星花以及小红果作点缀,之后插入颜色鲜艳的主花芍药,又用洁白的马蹄花作装饰,最后小心翼翼修剪多余的旁枝。
坐在观赏席的几位妃子瞧见韩溪云一手打造的缸花,脸上皆露出欣赏之色,纷纷由衷称赞道:
“韩大学士家的小女不愧为京城第一才女,小小年纪在插花之道上显露出惊人造诣,就连宫中的尚仪女官,怕是都插不出这般有气韵的缸花。”
“是啊,缸花最讲究意蕴,若是技艺和心性不够,就会弄巧成拙,显得杂乱无章,让人不知先看那一朵花好。你看韩小姐这盆缸花高低有致,上聚下散,浓淡适宜,多一枝少一枝,都会少了韵味。”
“看来这次的插花魁首,必然是韩家小女无疑了。”
众人交口称赞之时,忽然有一位嫔妃扑哧乐出声,她忍不住捂嘴笑道:“那位姜小姐摆弄的碗花,真是”
只见姜玉竹面前的五彩鱼藻纹瓷碗里铺满了犬尾草,瓷碗正中央竖着一只花苞半开的玉兰花,乍一眼瞧上去,就像是墙角的杂草堆里生长出一株半死不活的玉兰花,毫无美感可言。
韩溪水转头看向一旁放下鎏金剪刀的姜玉竹,她唇角轻勾,眼底不由划过一道轻蔑的笑意。
她微微一笑,声音甜美,似是善心提醒道:
“姜小姐,碗花讲究阴阳平衡的禅意,花材不宜装满花碗,更不能遮盖花器,你摆弄的碗花”
简直是处处都破了规矩,莫说是皇帝的龙案,就连破庙的案枱都上不了台。
正在修剪花枝的贵女们齐刷刷停了手里的动作,伸头探脑看向姜玉竹打造的碗花,脸上满是掩盖不住的讥讽神色。
“果然是从小生养在穷乡僻壤里的粗鄙女子,插出来的碗花透着小家子气,毁了禅意。”
“不过空有一张漂亮的皮囊罢了。”
“怕是姜家这对孪生兄妹出生的时候,脑子都长在姜少傅那里”
看到姜玉竹出丑,阁内的贵女们皆是幸灾乐祸,甚至都顾不上去妒忌韩溪云打造的惊艳之作。
姜玉竹展颜一笑,淡淡道:“多谢韩小姐提点,小女心中的禅意便是如此。”
韩溪云不再多语,脸上噙着挑不出错的笑容,心里默默念:冥顽不灵的乡野女子,丢人显眼的时候还在后面
见贵女陆续完成插花,端妃放下茶盏,扬眉看向众人,淡淡道:
“往年都是咱们这些妃嫔点评参赛贵女的作品,今年不妨换个法子,陛下今日召见几位世家子弟入宫蹴鞠,年轻人的品味更相投些,就让他们过来观赏,再挑选出最入眼的插花。”
众位嫔妃闻言先是一愣,她们仔细想了想后,都觉得端妃提出的这个法子很不错。
今日入宫参加插花比试的贵女,皆是为了给自己在日后挣个好姻缘,其中不少参赛贵女还是这些嫔妃的亲眷。
族中女子得以高嫁,这些居于后宫的嫔妃脸上也有光,可魁首之位只有一人,每届插花大赛上,嫔妃间因此结下梁子的事不在少数。
今日端妃提出的主意正好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纵然韩溪云得到魁首之位,可其他贵女也有机会在皇子和其他世家公子面前露个面,彼此留个好印象。
一时间,众位嫔妃都点头附和端妃这个主意。
皇贵妃对身旁的宫人下令道:“既然大家伙都同意了,你蹴鞠场上,将未婚的皇子和几位公子们带过来罢。”
阁中贵女们听到这个消息,她们兴奋得眼睛冒光,双颊晕开一抹粉红,忍不住叽叽喳喳悄声议论起来:
“听说十皇子已经回京了。”
“萧世子好似也在京中,也不知他今日有没有入宫参加蹴鞠。”
“未婚的皇子,那会不会有太子呢?”
“许小姐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想不到心气还挺高,竟惦念着太子妃的位子。”
许小姐被周围的贵女一打趣,脸上的红晕比面前的芙蓉花还要红艳,轻声嘟囔道:“我就是随口问一问,太子那般皎若明月的人,就算是侧妃都轮不上我”
与兴高采烈议论的贵女们恰恰相反,沉默寡言的姜玉竹眉宇间凝着一道浅渊,忧心忡忡看向窗外。
外面又开始下雪了,飘飘扬扬的雪花轻轻落在梅花树上,树杈上很快就挂满了冰晶,给梅花添了几分冰肌玉骨的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