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疑着要不要“苏醒”过来,姜玉竹感到太子挪动脚步,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孤带姜小姐去太医院,周鹏,你把地上的骨灰收拾妥当,送去姜宅。”
“卑职领命。”
姜玉竹高高悬起的心终于落下。
如此甚好,再过一个时辰宫宴就要开始,太子不可能在太医院一直守着她。
等到太子离去后,她再适时“醒来”,让医官送她出宫。
打定主意后,姜玉竹便继续“晕”在太子怀中。
揽月假山地处御花园东南角,再往东行便是云影湖,冬日的湖面上结着厚厚一层冰,没有鱼儿游也,也没有水鸟嬉戏,景致略显萧瑟,平日里鲜有人至。
穿过云影湖去太医院,是最近的一条路线,亦是最稳妥的一条路线。
姜玉竹靠在太子肩头,鼻端萦绕着熟悉又清冽的雪松香气,额间时而拂过男子清浅的呼息,身体紧贴在对方温热的怀里,纵然隔着厚实的锦缎,二人肌肤厮磨的地方似有春水款款流淌,顺着血液流进她砰砰乱跳的心脏。
不知走了多久,她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从云影湖到太医院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为何太子抱着她走了这么久还没到?
她悄悄将紧闭的眼睁开一道缝,待看清楚四周的景致后,心里陡然一惊。
太子并没有走小路,而是抱着她明晃晃走在御花园的五彩鹅卵石大道上。
远方隐隐传来几名女子嬉笑的声音,仔细一听,原是今日插花比赛上的几位贵女们正在谈笑。
“还好太子公正无私,没让姜小姐那盏狗尾巴花摆上陛下的龙案,不然咱们大燕女子的名声啊,都要被她丢光了!”
“今日在凝雪阁里,惟有太子和萧世子没有受那狐媚女子的蛊惑,看到太子夺过姜小姐手里的梅花全扔了,我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那为何太子要把他亲手折断的梅花送给姜小姐,我瞧着好生别扭,好似太子介怀姜小姐收下其他世子们的梅花,故意要给扔了。”
“太子才不会这般小心眼呢,定是你多想了!”
听着远方传来的议论声越来越清楚,姜玉竹心里慌急了。
太子莫不是要抱着她从御花园琼苑东门出去,走宫人来往最多的大道去太医院?
不过举手之劳,有必要闹得人尽皆知吗?
姜玉竹觉得她不能再这么“晕”下去了,于是颤颤巍巍睁开了眼。
“太子殿下”
少女声音轻轻柔柔,好似被晚霞染红的云,带着朦胧的轻美和怯意。
詹灼邺顿足,他垂眸看向怀中猫儿般勾人的少女,眉眼平静,语气波澜不惊:
“姜小姐醒了?”
少女点了点头,她螓首微扬,一双乌眸渐渐蓄满了泪,泪珠在眼眶里打转,犹若梨花带雨,惹人垂怜,伸出一只莹白小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襟,声音亦是颤颤的:
“太子殿下,我兄长的骨灰如何了?”
小少傅伪装得滴水不漏,苏醒过来问他的第一句话不是身在何处,而是满心挂念着她“兄长”洒落的骨灰。
詹灼邺盯着那略显造次的小手,淡淡道:“孤让周校尉收拾好落在地上的骨灰,送去姜宅,姜小姐可还觉得头晕?”
姜玉竹抽回手,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多谢殿下,还请殿下放小女下罢。”
詹灼邺挑了挑剑眉,语气不容置否:“孤若放姜小姐离去,你半路上又晕倒了怎么办,孤带还是你去太医院,让御医为你诊断一下,更为稳妥。”
太子说完,又迈开了脚步。
前方树影婆娑,隐约可见山茶花树林后露出少女们华丽的水云披肩。
姜玉竹再次伸手扯住太子的衣襟,力道大了些,声音却是更小了。
“小女已经无碍,殿下快放小女下,当心被其他人看见了。”
姜玉竹轻轻挣扎,鬓间垂落的水晶步摇随着她摇头的动作微微晃动。
她眼底的水雾还未退去,眼尾洇着一抹红晕,贝齿因紧张咬住娇嫩的唇瓣,转头看向山茶树后晃动的人影。
少女此时惶惶不安的样子,詹灼邺十分熟悉。
以往,小少傅在书房里被他抵在桌案边无处可退时,便会露出这幅担惊受怕的模样。
生怕被突然而至的人撞见,不得不愤愤仰起小脸,主动拉扯住他的衣襟,足尖轻踮,温软的唇印在他的唇瓣上,短短一瞬就离去,接着端起少傅的架子,紧绷起小脸一本正经道:
“殿下专心看折子,莫要胡闹,当心被人看见了。”
此时怀中少女露出一样慌张的神色,一样焦急的语气,甚至连拉他扯衣襟的力道都是如出一辙。
小少傅极为聪明,聪明得可以在暗潮涌动的朝堂上八面玲珑,随机应变。
同时又极为愚蠢,愚蠢到以为换上一副皮囊,他就会认不住她来。
见太子定定看着她不说话,而林后传来的嬉笑声越来越清楚,姜玉竹一咬牙,索性扭动柳腰从太子怀中跳下来,
双足一落地,她就拉着太子的龙纹袖摆往后跑。
好巧不巧,偏偏后方迎来了一队宫人,数十名手持孔雀羽掌扇的宫人簇拥着皇贵妃和宸妃二人缓缓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