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你确定要这样吗?”他的眼里盛着两汪月亮,颤颤巍巍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滚落到脸颊,“我会有期待的。我会误会,会觉得我自己是不一样的,会继续缠着你——老师,我就要走了,走之前,别对我这么好,断了我的念想吧,好吗?”
我几乎想骂人,但在自己学生面前,我终究把脏字吞了回去。
“你是不是傻——你遇到的困难,都让你瞒着家里去金色大地打工了。我这个做老师的怎么可能不管?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那两汪月亮颤了颤,终于还是碎成一滩,又汇成一团,顺着方珉的脸滑下来。
他说,老师,我回不去家了。
照理说,我这会应该要追问一句为什么。可方珉仰头的样子是如此悲伤,我不忍心再听他多说一句话。就这样静默了好久好久,久到蝉都没了声音,方珉才揉揉脖子说,过一个月就是中秋了呢。
我心软得一塌糊涂,伸出手,拍了拍这个男孩的肩膀。这是成人之间的安慰方式。
方珉从前很想长大,他说长大了就可以和我并肩。但此时的他大概想永远不过几个月后的十八岁生日,理所当然保留自己撒娇的权利。
方珉抽了下鼻子,整个人借势扑到我的怀里。
我被吓了一跳,身体颤抖得厉害,却也没想要躲开。
“施老师,你不要推开我。”方珉的哭腔奶声奶气,和平日里的他判若两人,小豹子哭成了花猫,在我的心里挠了一下又一下,“我都要走了这些天我真的很难过你抱抱我好不好”
“施老师喜欢我、不喜欢我都没有关系的,我爱你就好了呀。今天过后,你可能会讨厌我,可我去了a校还是想缠着你,你不要不理我。”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声音啊。
旁边真的有一只小花猫,在地上弓起身子,哼哼唧唧望着我俩。
我抬起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脊背。少年人的背单薄而笔挺,被触碰到时不住地颤抖。
方珉很快止住了哭声,却仍带着让人心软的尾调,问,施老师,我能去你家吗。
如果是平日的我,大概会骂他一句胡闹,再义正严词地拒绝。
或者脑子多拐几个弯,想想他如果真的没处可去,这些天都住的哪里。
但那天的月晕实在太美,小猫的叫声着实醉人,我大概被晚风吹得糊涂,脱口就答应了他的请求。
直到把这孩子领回家,我才想起要给他父母报个平安。
电话是背着他打的,座机也终于有人接。没想到那边依旧是冷冰冰的语气:老师不用费心了,是死是活跟我们没关系。
我还没来得及生气,电话就被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