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礼久居京城,极少有机会能出游,更别说坐船了,上来之后只觉得样样新奇,兴奋的从船头逛到船尾。周清弈临风作画,宋翎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确实生得俊俏,眉毛如同远处延绵的青山。眉头浅淡,是蒙着水雾的峰脊,眉峰浓郁,像烟雾褪去得见真章的岳麓,睫毛也纤长,认真做事情的时候格外有魅力,让宋翎看得移不开眼。这样的人,岂能舍得相让?“殿下,我拿了一些香香脆脆的无花果干过来啦!”卫礼小跑过来,笑吟吟的喊他。宋翎突然被唤回神,意识到自己盯着周清弈发呆,像个花痴,忍不住白了卫礼一眼,恼道:“做事情毛毛躁躁的,吵吵什么!”“属下知错了……”卫礼被训后,表情恹恹的,转身就要走。宋翎吩咐一声:“果干留下。”“好的殿下。”卫礼把无花果干放进宋翎手心里,乐呵呵的离开了。周清弈说:“卫礼很是听你的话。”“我是他主子,他能不听我的吗?”宋翎咬着一片酥脆鲜甜的无花果干,勾唇笑笑。周清弈用笔描绘山峰,温声道:“卫礼看上去也才十几岁,仍然是好动的少年心性,你不必对他太过严苛。”“算了吧,他已经十八了,不小了。”宋翎浅浅一笑,有些感慨:“我不是故意对他严苛,是没办法。要是不这样做,我们主仆两人已经不知道在这明枪暗箭、风起云涌的京城里死了多少次了,他是我最好的一把刀,我护着他,他护着我。”周清弈轻抚他的手背,给他安慰。想起过去的事,宋翎又道:“我遇到卫礼的时候,他才是个六岁的小孩,话都不敢说,跟个哑巴一样,望人的时候怯生生的。他是宫女跟侍卫悄悄生下来的孩子,两人犯了宫内的规矩,很快就被处死,剩下卫礼跟着太监一起生活。”“阉人哪知道照顾小孩儿,只把他当做小猫小狗放养,吃的有一顿没一顿,打算到了年纪也让他去做太监。”“后来偶然间被我发现他蹲在地上用树枝给蚂蚁引路,一个自身难保的人,还存有善心,他见我比他岁数大,便问我能不能摘一根粗点的树枝给他去救蚂蚁。”“我心里一动,就向父皇把他要过来,做为我的侍卫培养。”宋翎扬眉一笑:“别看他年纪不大,当初在侍卫营训练的时候,门门考核都是拔尖的。放眼京城,卫礼的实力仅次于父皇和太子的亲卫头领。哦,差点忘了,还有谢均那个没脑子的莽夫。我想着等卫礼稳重一些了,再给他许一门好亲事。”不知为何,听他风轻云淡的说起往事,周清弈会觉得心疼。一个人,要经历过怎么样的挫折和磨难,才能把不愉快的往事说得这么轻松?
周清弈把他揽到怀抱里,柔情脉脉:“翎翎,你辛苦了。”宋翎仰头看他,释怀而笑:“没什么辛苦的。世上还有那么多百姓正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我已身为皇子,享尽荣华,所以谈不上苦。至于别的,就更没有必要觉得同情了,只要是我想要的,我会靠自己的本事去拿,就算没有母后撑腰,也绝无任何人敢看轻我一分。”周清弈低头,在他额头印下轻轻一吻:“我的殿下真厉害。”宋翎靠在他身上,只觉得时光静好,不由得感慨了句:“我只希望兄长能顺利继位,让我过上逍遥自在的日子。”“有多逍遥?”周清弈问。宋翎故作沉思,坏笑道:“嗯,大概就是每天找一个小郎君给我吹曲弹琴,陪我喝酒游湖吧。”周清弈脸色一沉,出言提醒道:“翎翎,糟糠之夫不下堂。”宋翎勾唇,好笑道:“看你表现吧。” 坏事即使是在船上,昭华殿下的饭食也是精致多样,不带重复的。卫礼一个时辰前钓到了一条江中鱼儿,约莫有两斤重,去鳞去内脏,腌制之后做成了烤鱼。鱼腹这个部位没有小刺,卫礼自然是把最好吃的留给殿下。宋翎吹着晚风,吃着烤鱼,很是惬意。侍女福身回禀:“周校书郎,您吩咐煮给殿下的药已经好了。”“什么药?”宋翎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他惊讶地望着周清弈,视线扫过男人清俊的脸庞,停留在深邃温暖的眼眸上。他情不自禁的往前倾身靠近周清弈,带着一股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小小亲昵。周清弈看着他吃鱼染得油光锃亮的软唇,微微一笑,用帕子帮他小心擦拭:“姐夫开的方子,给你做药浴的。”“不还是药吗?”宋翎蹙眉,不大乐意:“我不喜欢药带来的那股味道,你别折腾。”每次一闻到药味,宋翎就觉得舌根发苦,心情糟糕。“只是养身体用的,舒筋活骨,泡了晚上也好眠。”周清弈起身,温声嘱咐:“你先吃,我去让他们把浴桶放进房间里。”周清弈指挥着仆人们把一个宽大的、圆柱形的木桶搬到房间里,这一木桶所用的木板极为厚实,哪怕是个壮汉的身形,坐到里面都很轻松,还余剩不少空隙。屋子其实挺宽敞的,虽然床占据一小半,但还能放两个衣柜,也足够人的活动,可再加上一个浴桶,就觉得空间逼仄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