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说正事。”
联盟的高层都是一堆年轻人,没什么架子,招呼来人就在枪械室席地而坐了。
一群人坐在地上一筹莫展。
看到自家老板挨着那位恶魔之主紧紧的,漫不经心地捏着人家的手把玩,好多人都克制不住往那边瞟,然后又被晏年霜凉凉的气质冻回来。
这是唯一的乐子。
“噩梦之渊的防备太重了,联盟情报科最近的调查进度一直都停滞不前。”
“对,自从上次之后,噩梦之渊就没再开过拍卖会。”
“我们安插进噩梦之渊的人也没了联系……”
……
如果说之前的噩梦之渊只是管理森严,那么最近的噩梦之渊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座牢牢锁起的高塔,几乎斩断了所有与外界的联系。
“哪怕是噩梦之渊,长期封闭也不可能,我们……拖一拖?”
“不能拖了。”赛独依旧伪装着女声
有人疑惑地追问,赛独却没答。
冯见易接过话来:“我们总不能因为噩梦之渊的动向而一直处在被动的地位。”他叹了口气:“联盟已经等了很多年了。”
晏年霜没有言语,但他明显也是这个意思。
“可是噩梦之渊现在简直是密不透风,我们的人进不去。”
程黎撇撇嘴:“那不见得,我们前两天才从他们手底下救回几……位恶魔。”
此话一出,整个枪械室里都是一静。
人不可以,那恶魔呢?
大家都想到了这个,可没人敢说。
联盟的恶魔数量一直都很少,都是作为战力储备的存在,而且噩梦之渊对恶魔的气息高度警觉,手段又极狠,所以他们几乎都没想过要安排恶魔去做线人。
噩梦之渊像是暗处饥渴潜伏的巨兽,一旦潜入,无论是人还是恶魔,几乎没有出来的可能。
这哪里是去干活,完全是在给噩梦之渊送礼。
哪怕这是现下唯一的方法,但其可行度几乎为0。
更何况人恶魔之主第一天来联盟,就提出这种方案,显得人多少有些不怀好意了。
“可以。”
“不行。”
赛独和晏年霜的声音一道响起。
晏年霜几乎瞬间就明白了赛独的意思,他皱起眉。
“没有这个先例。”
赛独有些疑惑:“所以呢?”
“太危险。”
“做哪件事不危险?”
“用别的办法。”
“有别的办法?”
“你要再一次被抓进去吗?”
“这是唯一的突破口了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执起来,其余几个人飞快眼神交流。
‘恶魔之主她真的,我哭死。’
‘晏先生咋这么生气,说实话这就是最优方案啊。’
‘你瞎哇,老板跟恶魔之主这不明摆着有一腿啊。’
‘啊?’
‘对啊,九死一生的事情,噩梦之渊是恶魔能去的地方吗?’
‘你还喘上了,不就是你提出来的。’
‘看晏先生脸色,我觉得他有点后悔当初怎么没弄死程黎……’
‘不要揣测我偶像!!!’
……
一边蹲着的沙玄是听也没听明白,看也没看明白,一脸迷茫:“不是,什么方法?”
冯见易小心解释了一遍。
沙玄震惊地瞪大眼睛,一片惊讶于人类“未尽之语”的离谱,一面又疑惑:“为什么是吾主去?不能是我去吗?”
冯见易也不明白。
哪有将领上来就出征的。
赛独在晏年霜一句句执拗的否定下已经有些恼了,他腾一下站起来,试图以人类的视角用熟悉来说服他。
“你知道我在噩梦之渊待了多少年吗?”
晏年霜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冯见易心道不好,连忙打哈哈:“啊天色不早了方案这个东西急不得我们回去再仔细探讨一下你们两位也好好商量一下我们先走了。”
几个人连忙离开了。
沙玄却没眼力见,看着俩人吵起来,第一反应是呵斥这个无礼的人类:“没有人可以质疑吾主的……”
一只手从门口伸进来一把把他拽走。
“快走吧!”
枪械室里安静下来,只有模拟舱运转的电流声响在耳畔。
“没有人,可以质疑恶魔之主的决定。”
“我知道的,哥哥。”
晏年霜将赛独的手扣入掌心。
十指交缠,却彰显出一个人类碎掉的心脏。
“但我不知道你在噩梦之渊待了多久。”
“我不知道你有多强。”
“我不知道……这十七年。”
那是人类最好的年华,是恶魔最不起眼的一瞬。
晏年霜低下头,赛独被牵着的那只手接触到了温凉的额头。
“恶魔之主是恶魔一族的命脉不是吗?就当是为了你的族人。”
“好不好?”
……
程黎他们从来没那么恨过枪械室的隔音。
什么都听不着。
自打进了暮启联盟,她们还没见过晏先生失控的样子。
不过就恶魔之主那绝美的外表,足以让所有人为之倾倒。
程黎没有暴露赛独的真实性别,几个人围在一起八卦,冯见易以不知道不明白不好奇的三连否定话术逃离了八卦圈,拖着沙玄在台阶上坐下。
“我以为你会坚定地劝说赛独先生呢?你们不是坚决保护王的吗?”冯见易问他。
“吾主的决定才是最不可违背的。”说着,他有些气闷:“不然吾主也不至于流落这么几年。”
“哦。”
放假在即,冯见易的心情非常轻松,也不着急回那个冷冷清清的家。他往后靠了靠,余光榷见沙玄的翅膀随着呼吸轻微地起伏,突然有些好奇。
“说起来,晏先生和赛独先生也是小时候认识的,你们好像很喜欢人类小孩子?”
“喜欢?”沙玄的表情很奇怪:“人类也配?”
冯见易:……
“我换个说法,赶紧你们对人类小孩都比较……不一样?”
“因为我族没有幼崽吧,这玩意儿还挺有意思的,起码比你们顺眼多了。”
沙玄说着,不忘踩那些“大人”们一脚。
“哦。”冯见易拉着沙玄状若无意地闲聊起来:“那按照你们的寿命论,人类的年岁对你们岂不是转瞬的事?”
“不完全是。”
“嗯?”冯见易有些好奇,沙玄却不再多说了。
“好吧,那你……会忘记很久以前发生的事吗?”
“多久?”
“十来年吧。”
“倒是不容易,除非不怎么重要……喂,你是不是又在套我话!”
冯见易笑着举起手作投降状,一副无辜的样子。
沙玄看到他这个样子就来气,骂骂咧咧地控诉人类之奸诈。
……
赛独垂眸。
望着面前语气卑微的人类,高傲的血液里泛起些不舒服的意味。他依稀能够读懂晏年霜究竟在担心什么,叹口气,终于还是低声解释。
“潜入噩梦之渊是当下最有用的方法了。确实哪只恶魔都能假装被抓潜进去,然后呢?你知道的,潜入其实是最简单的一步,我们需要的是信息,而我在噩梦之渊待了七年。”
晏年霜手指微颤。
“噩梦之渊是一座巨大的、属于恶魔的墓穴,我太了解那里了,也深知其中凶险。做这件事的恶魔需要强大,也需要智慧。去的应该是我,也只能是我。”
赛独在此刻显现出了恶魔之主的獠牙,他眉目倨傲,声音冷静又无情。
“我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噩梦之渊必须尽快覆灭,”他说着,声音低下去:“我有种预感,这也许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晏年霜没吭声,赛独看不见他的脸,一时也无法觉察他的心绪。
“你相信我,我不会死。而且这是我的使命,你明白……”
“我明白。”
晏年霜打断了他的话,直起身将他抱进怀里。
“我知道的。”
十七年前就知道了,那个高于一切甚至于生命的使命。
他侧首埋在赛独的颈侧,反对的话说不出半句:“哥哥……”
他怎么拒绝,怎么阻碍?
他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凌迟他的灵魂。
晏年霜轻轻蹭蹭赛独的脖颈,眼底的厌倦翻涌,却无人觉察。
这事最终还是这么定下了。
程黎心底里有些佩服这位恶魔之主,他不像人类的高位者一样需要维护,反而总是冲在最前的那个,坚定地守护着自己的族人。
本来就喜欢这个种族,现在更爱了。
反观晏年霜。
那天赛独哄人哄得很快,起初他们还想着是这两位的“感情”可能没那么深厚,晏年霜能够理性地看待这件事。
后来发现不是。
晏年霜并没有被哄好,只是遭罪的不会是赛独。
行动方案数不清多少次被驳回,程黎快崩溃了。
“噩梦之渊的资料都快被我翻烂了!”
纸张边缘在频繁的翻动下起了毛边,还没好好缓缓,又再次被翻开。
“漏洞,漏洞,我现在看我方案哪里都是漏洞!”手下疯狂吐槽。
“可偏偏晏先生说的有道理。”另一个人幽幽地道。
“哎,”程黎叹口气:“这确实是……不能出错的事。”
她摸摸手下的脑袋:“今天先下班吧,回去休息一下,明天打起精神来继续干。”
“那您?”
程黎笑了笑:“我再看看,你们先走吧。”
“好嘞,头儿你太辛苦啦~”
程黎踹过去一脚:“瞎喊什么!演电视剧呢?”
几个人笑嘻嘻地走了。
办公室安静下来,程黎低头看着密密麻麻写着标注的策划案,无声地叹息了一声。
她才算不上辛苦呢。
最近冯见易不在,没人帮着管理暮启,晏年霜那边的工作压力大了一些,偏偏他还要分出精力来管联盟的事。
已经能在晏年霜身上看出疲惫的影子了。
这是过去没有过的。
可也许是人类女性的心思更敏感,程黎觉得晏年霜身上的疲惫感似乎不是因为工作,具体的说不清。
就像是……就像是……
她捏捏鼻梁。
想不出来。
余下的时间不多了,她收拾掉乱七八糟的想法,继续伏案在办公桌前。
暂时顶替冯见易工作的人是赛独。
他会的东西不多,工作也只是挂个名,自知帮不了什么忙,一直在办公室待着也无聊,便悄悄溜到茶水间划水。
这是个好地方。
这可是里的着名情报地,没想到暮启也没有免俗。
赛独习惯性的缩在角落里,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奶茶,他今天用来伪装的裙子和暮启的装修有点撞色了,加上他有意识地缩小存在感,后来的人压根没发现茶水间里还有人在。
大概有两三个人走进来。
“今天忙死了,这快下班的点我们才有空过来喝杯水。”
“冯助休假了嘛,晏先生又刚刚病好回来,忙点正常。”
几人趁着休息在茶水间闲聊起来,其中一个男生说道:“哎,咱们部门那个从分公司调过来那个女的,怎么一来就顶冯助的工作啊?”
赛独眼睛微微亮起来。
出现了!
八卦!
虽然主角是自己,赛独丝毫不介意,饶有兴趣地听起来。
另一道女声回他:“能从分公司调过来,说不定人家能力突出呢?”
“那不见得,今天晏总都忙成什么样了?”
“害,冯助不在,随便找个人顶上去呗。”
“那大可以找工作熟练一点的人啊,找这么个新人,还打扮得……我没有别的意思啊,就是很难不怀疑这其中有点裙带关系。”
女声显然不赞同:“你有病吧,随便乱揣测?你晚上趴他们床底了?”
“不是你急什么?我就表达一下我的想法,我不信你没这样想过。”
“骂你两句不是我急了,是你欠骂,你以为人人跟你一样是恶臭思想?”
眼看着两人吵起来,第三个女声柔声开劝:“你们别吵起来啊,我觉得他的猜测也不是没有可能……朋友间聊一下八卦嘛……”
“他现在都这么说,你信不信他还会和别人这么说?谣言就是这么来的。”女声顿了顿,突然大了点:“你不会也这么想吧?我看你是脑子坏了!”
赛独饶有兴致地看着人类的争吵。
他分析了半天,勉强得出三人的关系。
三人看起来很熟悉,最开始开口的女生好像看那个男生并不顺眼,只是跟另一个女生更要好一些;而另一个女生和那个男生似乎是情侣,一直在替男生找补。
大概是,闺蜜和情侣的灾难结构?
赛独并不因为话题中心是对自己的揣测而生气——这完全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他只是有点理解人类爱吃瓜的心情了,他甚至觉得嘴里有些寂寞,想吃点零食。
争吵越发激烈,先发言的女生口才极好,字字珠玑,赛独看得入了神,没注意到奶茶见了底,吸管中的空气与液体对流发生呼啦啦的声音,一下子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
赛独有点懊恼,笑眯眯地道:“不用管我啊,你们继续。”
话题主人就在旁边,这谁继续得下去?
赛独无趣地撇撇嘴,从角落里站起身走过去。
裙摆在空气中摇曳,遮盖成暗色的狭长眼眸自带三分媚,偏偏眉宇间又有几分雌雄莫辨的英气,哪怕没什么情绪都让人不自觉陷入其中。
三人被这流动的美色晃了一下,回过神后的表情非常尴尬,那男生磕磕绊绊地找补:“我们就是……瞎聊,你别当真。”
旁边的女生翻了个白眼。
赛独下巴微扬,“嗯”了一声,随即看向另一个女生,问:“你跟他是情侣啊?”
令人意外的是,那女生红着脸摇了摇头。
“嗯?”赛独挑挑眉,转头看了看那个男生,神情颇有些疑惑:“公司里有晏年霜这样的,再不济还有冯助,这个……”,他的眼神将男生从头到脚扫了几遍。赛独认为人类的审美和恶魔还是基本一致的,难道有些人不一样?
他稍稍“啧”了一声以示不解,男生却觉得自己被阴阳到了,有些怒地问:“你什么意思?”
赛独懒得理他,只是拍拍脸红女孩儿的肩膀,道:“提升一下眼光吧。”
说罢,他也没管几人的反应,转身离开了茶水间。
赛独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晏年霜依旧在忙。
宽大的办公桌闪烁着好几道屏幕,上面都是他看不懂的文字与表格。赛独走得近了点,才注意到其中有一道屏幕上显示的是楼里其他地方的监控。
“你还得负责这个?”他有些讶异。
晏年霜摇了摇头:“你出去之后,我让人接过来的。”
“看我?”
“嗯。”
“有什么好看的。”赛独嘟囔着,走到沙发边准备坐下,晏年霜却对他招了招手:“过来一下。”
赛独依言走过去:“什么事?”
“坐这里。”
“这哪有……”赛独瞄了瞄晏年霜的腿。
难道是要我坐这里?哎呦人类好黏糊……
熟料晏年霜按了下办公桌旁边的一个按钮,桌侧非常丝滑地弹出了一张椅子,自动滑到了他脚边。
赛独:……
好,高科技。
他好奇地摸了摸桌子,又摸了摸椅子,研究了好一会儿,才扭头问晏年霜:“叫我过来干什么?”
晏年霜却只是捉了他的手腕握在手心:“在这里陪我会儿。”
“你不忙么?”
“还好。”
“还好?你都快忙脱发了。”
晏年霜:……
他的拇指揉按着赛独略微突出的尺骨:“哥哥会不喜欢吗?”
赛独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眼里沁出点泪水:“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人类就是会掉头发——你小时候也掉。”
晏年霜抬手抹掉他眼角的泪:“困了就睡会。”
“不困,就是有点无聊……哎你快工作吧,一会儿早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