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水难收(四)(1/2)

第4天

鲸鲨王清楚自己是在做梦。

暴晒下的刑场,两个金象族压着他的肩膀迫使他将脖颈放置在刑台上,不远处人群的低语嗡嗡作响,他听不清具体的话语,也看不清任何一个人的脸。

铡刀落下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记忆中身体下意识地紧绷,他的意识却百无聊赖地飘远了。

多少年没梦到过这个场景了呢?说到底,他甚至已经很久没做过梦了。

所求的一切都能在现实中得到,真正的强者何必去虚幻的梦境中寻求呢。

自从鲸鲨族彻底统治这颗星球,就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足够使他烦心到在梦中都见到了。

就连之前隔三差五出现的这一幕,都渐渐消失在静谧的黑夜中。

而现在,估计是昨天在那瓶该死的药的作用下,旧事重提,使他再次回想起这个已经放弃追寻答案的问题。

“住手!”

破空声,惊呼声,极速坠落的沉重的铡刀断作两节,掉落在沙地的闷响。

啊,果然还是会出现。

哪怕已经失败过无数次,鲸鲨王还是忍不住在此时抬起了头,逆着第三平行宇宙酷烈的阳光,试图看清这人的长相。

你是谁?

他想问,但这个梦境只是记忆的重演,他没法对过去作出任何改变。

你是谁?你叫什么?你去哪了?你还活着吗?

这些问题通通都不会有答案。甚至就连这些问题本身,也会随着梦境的消逝被他遗忘。

轮回,无尽的轮回。该死的轮回。

既然把他送到这里,救下他,为什么又要把他从记忆中夺走。

我想知道你是谁。

越是重复,越是清晰的感受到记忆在消失。如同攥起一把沙子,越是用力,沙砾越是从指缝间流逝。

别让我忘记。你到底是谁,你到底…

“…是谁。”

鲸鲨王睁开眼睛,意识从昏睡中清醒。他刚才好像在说什么梦话,此时却已经记不清了。这个事实让他感到莫名的烦躁。

他想从床上坐起来,刚屈起上半身,就被浑身的酸痛逼得躺了回去。前一天的经历随着身上的异样浮现在眼前,下体的肿痛自不必说,连胸前也肿胀着作痒,被衣服的布料摩擦就挺立起来,于是也火辣辣地疼。

“混账东西…”

对无辜的青年发泄怒气,全然忘记是如何主动喝下药剂又如何迫不及待地纠缠对方舍不得放开,冷血的奴隶主强撑着半支起上身,抓起身边的枕头向响起动静的门口扔去。

刚刚打开门就被枕头命中的泰雷也不生气,短短两天,他几乎已经快要习惯虚弱的鲸鲨王喜怒无常的状态。

突然从霸主变成病秧子,三天晕过去两次,精神失常也在所难免。

呵,他不跟精神病人计较。

青年全然不觉得自己这种思维与自己此前正常的性格相比已经是多么病态的表现,将枕头接住拿在手里,走到床边的时候顺手垫在床头,让挣扎着坐起来的鲸鲨王能靠在上面。

“你要看今天的课题吗?”他开门见山地说,对上那人疑惑的眼神,又解释了一句这么早就提起课题的原因,“我觉得…你可能会需要时间来考虑。”

鲸鲨王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接过泰雷递过来的平板,屏幕上的要求相比前几天更加繁琐。

课题1:a对b进行深度催眠并下达可随时开启的性交暗示,要求b在暗示效果以为时间失去对此暗示的记忆

课题2:a使用特定图案可选择烙铁在b躯体任意部位造成造成深ii度至iii度烫伤且留下不可修复疤痕

任选其一完成,获得10积分

鲸鲨王捏着平板边缘的手不自觉地用力,屏幕发出咯吱的响声。幸好他现在一丝异能量也没有,否则这个脆弱的设备早就尸骨无存。

警告,损坏实验设备的行为将被扣除积分

泰雷从他手里把平板抠出来,提出无论如何先吃饭,希望以此转移这人的注意力。鲸鲨王抬手按住抽动的眉角,深吸了一口气,冲泰雷挥了挥手。

这种招呼奴隶的气度让泰雷心情有点复杂,一时也没有再说什么,把加热好的饭菜端了进来。金象族是奴隶,除了在建筑工地干体力活,年龄不到的小孩也要去伺候鲸鲨族一些人物的起居。

以泰雷的身份,按理说是没资格见到统治者的领袖这种大人物的。但鲸鲨王偶尔会来找元正,星球的主人纡尊降贵来到奴隶破旧的居所,这位老人既没有愤恨也没有惶恐,只是无奈摇头,吩咐还是个孩子的泰雷取出珍贵的水源,泡上一些劣质的茶渣,就这样招待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那是泰雷总害怕奴隶主会感到冒犯,一怒之下把师父杀死。不过每次,鲸鲨王都只是默默地把茶水喝了,跟这个固执的老人聊一两句话,然后就这样离开。

那时候,他们在聊些什么呢。泰雷慢吞吞地折腾手下的食物,抬头瞟了对面的人一眼。师父死去的时候,他又是怎么想的。

师父死在怀里的场景,现在想起仍然会有仇恨的火焰在心中燃烧。

这火焰本该随着鲸鲨王的死亡逝去,却在这个难以理解的空间里死灰复燃。

或许是捕捉到这些带着毁灭的恶意,那些要求都选中他作为施暴者。

侵犯,伤害。

哪怕承受这些的是鲸鲨王,罪恶不赦的,他的仇敌。

哪怕鲸鲨王本人的态度,不可思议的配合,让他看起来不像是个受害者。

可他无法欺骗自己。

他内心的火焰,在每次进行那些课题时。在看见他永远高高在上,永远坚不可摧的敌人,看到他的鲜血和眼泪,看到他前所未见的虚弱,揭开他不可告人的伤疤时。在听到那副从容不迫的嗓音,求救般地,呼唤他的名字。

泰雷无法忽视内心的火苗在愉悦地颤动。

哪怕现在,好像如从前一般做这些琐碎的杂事,他也不再是自己的支配者。

自己可以支配他。

自己可以强迫他。

自己可以将被他施加的一切,都返还在他身上,千倍百倍。

可这不是泰雷想做的事情。一想到要去压迫他人,任何人,他就感到不可扼制的愤怒,和恶心。

自由,自由,我们本该获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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