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院门之前,司徒朝暮就已经料想到了自己的那个拧巴男朋友一定会与素未谋面的那个亲妹妹的会面而陷入内心的困局之中。
事实也如她所料。
灿灿阳光下,顾晚风盘着发,身着一袭藏青色的盘扣唐装,正曲着双腿坐在院中央的那株繁茂梨花树下发呆。双臂搭在双膝上,修长的双手无力地下垂。
微风拂过,吹动了他额前的几缕碎发,却没能在他的眼眸中吹起涟漪。
他那双好看的丹凤眼,如同被冻结了一般木讷呆滞。
在他身前,放置一块古朴的磨刀石,石头上放着一把已经淬了水的刀,刀刃锋利修长,缠绕在其上的锻打纹路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威风凌凌的冷光。
磨刀石上还浇着一层水,只不过已经快被风吹干了。
司徒朝暮都已经快走到顾晚风面前了,他呆滞许久的神色才重新活泛了起来。
他正欲起身,谁知司徒朝暮却突然抱着膝盖蹲在了他的面前,相当无奈地叹了口气:“哎,你说说你这人,就算再不喜欢你妹,也不至于给她气哭吧?”
顾晚风:“我没有。”
司徒朝暮:“那你跟她说什么了?她为什么哭着跑出去了?”
顾晚风:“没说什么。”
这是实话。
宋闻窈进了院门之后,先说了一声:“你叫顾晚风?”
他回答是。
宋闻窈又说了一句:“你和我哥哥长得一模一样。”
然后,空气就凝固了。
他们心照不宣地知晓了对方的身份,一言不发地对视着,皆从对方的目光中读出了“不可思议”的情绪。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却从没当成过一回事,因为从未见过,所以没感觉,不在乎。
见到之后,才惊觉不知所措。
但这份不知所措并非来源于对宋闻窈本人,而是她对宋熙临的称呼,哥哥。
阿临是她的哥哥。
他们和宋青山一样都姓宋,所以,他们才是一家人。
也是在这一刻他才真正的意识到,他和自己的弟弟早已形同陌路了,他们早已不再是一家人。
阿临有家,宋家就是阿临的家,所以弟弟根本不需要跟他回家。
也怪不得,阿临不愿意再理会他,不愿意来见他。
“阿临、有家了。”顾晚风的眼梢逐渐泛红,很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我和妈,他和爸,是两家人了。”
司徒朝暮的心头猛然一酸。
他内心所有结症的起源全来自于七岁那年的父母分离、手足分离。
所以,他厌恶别离,也一直无法正视别离。
别离之苦,困顿了他多年。
他还总是念想着,能够带弟弟回家,努力地将四分五裂的家庭拼凑一番。
万般固执,皆源自以心自缚。
如今他终于打开了心结,终于肯面对现实了,却又再次受到了多年前那场离别所带来的冲击。
命运像是在故意捉弄他一般,他越恨什么,就越要让他经历什么。
他这颠沛流离的小半生,似乎一直在经历别离。
“你也会有家的,你不会一直漂泊无依。”司徒朝暮握住了顾晚风的手,温柔又笃定地告诉他,“风吹散了很多人,却把我们吹向了彼此,说明我们注定了是要共同奔赴一场大团圆的结局。”
◎“小风哥哥!你真的好会安慰人!”◎
清晨七点半, 手机响起的那一刻,司徒朝暮的内心是绝望的。
假期结束,她今天就要回公司上班了。
感觉比去上刑还要痛苦。
今天她的车还限号,只能打车去公司。
然而当她哭丧着脸、满心怨气地走出四革马小区的大门之后, 停在路边的那辆银色皮卡车如同天降神邸一般惊喜不已地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中。
驾驶室的车门被推开, 顾晚风下了车。
他今天没有完全将长发束起, 一层闲散披肩,一层扎辫儿, 身穿黑色头帽卫衣和深灰色工装裤,脚踩一双黑色皮靴,整体气质酷拽又松弛, 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有别于繁华大都市的自然随性感, 天然去雕饰。
碧屿的孤寂与荒芜被他甩在了身后, 碧屿的洁净纯粹与独树一帜却刻在了他的骨子中。
司徒朝暮那双因为困倦和幽怨而睁不开的双眼瞬间就睁大了, 下一秒,她就飞奔着朝着自己的男朋友跑了过去, 直接扑进了他的怀中:“你怎么来了?”
顾晚风却没有立即回答问题,笑着抬起了手臂,在她的头顶和自己的下巴之间比划了两下,故意逗她:“女朋友今天好像长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