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星铭他妈用一种无奈又焦急地看了周唯月一眼,然后催促着用手背在裴星铭的肩头撞了两下,不容置疑:“快接电话!佳佳一直在等着你呢!”
紧接着,裴星铭他爸徒然增高的嗓门儿就从隔壁桌上传过来了:“老周呀,真不是我夸张卖惨,我年轻的时候活得比地下道里面的老鼠还不如,摆个地摊让城管一天到晚的撵着赶,好不容易攒点钱开了个水果店,又被地头蛇摁着头欺负,我后腰上那道疤就是那个时候交不出保护费让他们给我打的,小铭他妈跟了我这么多年没过几天好日子,现在日子终于有点儿起色了,我们也不盼别的了,就想让儿子有点儿出息,给我们涨涨脸,别再让我和他妈像年轻的时候一样被人来回戳脊梁骨瞧不起。”
每一个字,都如同针扎似的,戳在了裴星铭的心头。
他无助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裴星铭他妈的眼眶也逐渐红了,心疼儿子,见不得儿子难过,却又不得不狠下心去逼迫他做自己不愿意去做的事情。他们都是为了他好。人这一辈子,总要有些取舍。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而将目光投降了周唯月,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阿姨也不想打乱你的生日宴会,但这不是事儿赶事儿赶上了么?小铭女朋友的爸爸脚崴了,妈妈前些天还做了手术,家里乱成一团了,需要小铭帮忙送去医院,你多理解一下啊。”
周唯月默然不语,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裴星铭。
裴星铭却始终低着头,双拳紧攥,宽阔的肩膀不停地颤抖,像是正在经历着一场分崩离析的地动山摇。
司徒朝暮到底还是心疼她哥的,毕竟,他是整个重男轻女的大家族中唯一不会轻视她的那个人。
“要不,我和我男朋友去吧。”司徒朝暮知道自己这么说纯属是在多管闲事,但还是不顾一切地开了口,眼也不眨地扯谎,“裴星铭他感冒了,他去了也没法儿照顾老人吧?”
再怎么说,王路佳也是裴星铭的正牌女朋友,裴星铭去帮她也是理所应当,所以司徒朝暮不想让裴星铭离开绝对不是故意在针对王璐佳或者故意替裴星铭包庇什么,而是单纯地不想让周唯月难过。
今天是周唯月的生日呀。
顾晚风的性格是素来清冷的,从不会多管别人的私事,但只要司徒朝暮开了口,他必定不会置之不理:“我也开车了,可以替裴星铭去。”
哪知,他的话音刚落,司徒庆宇的声音就响起了,破天荒第一次把他当成了自家人使唤:“铭铭要是不舒服就别使唤他了,让朝暮和她男朋友去也是一样的,都是一家人,别那么客气。”
显然,司徒庆宇也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凡事看不下去了,总要挺身而出试图挽救一下。
裴星铭他妈当然明白他们的意思,无力地笑了笑,忍着哽咽回了声:“那哪行呀,我自己儿子的事儿,哪能麻烦人家儿子呀?我和老裴当年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委屈,生病都舍不得花钱去医院看,为了什么呀?还不是为了让自己的儿子以后能过上好日子么?我们现在有钱了,也不图别的什么了,就只是想图一个儿子孝顺,没有错吧?”
司徒庆宇和司徒朝暮都没法儿再继续往下接话了。
如同压垮了骆驼的最后一根,裴星铭他妈将这番话说完之后,裴星铭的肩头彻底塌陷了,万般不愿,却无能为力。
紧咬着牙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裴星铭终于抬起了头,眼眶通红,深深地看了周唯月最后一眼,然后就抓起自己的手机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终于做出了决定。
他选择了父母,选择了父母认可的女朋友。
周唯月的眼眶也红了,眼泪开始在眼里打转,破碎感深重。
裴星铭他妈却舒了口气,立即举起了手机,一边往远处走一边如释重负地说道:“喂小佳?好孩子,你别着急啊,小铭已经去了,最多二十分钟就到你家!”
司徒朝暮却怨怒地咬住了下唇……他们说了那么久,王路佳都没有挂电话,谁知道她爸的脚是真崴了还是为了把裴星铭喊走才故意这么说呢?
为什么不能让周唯月好好过个生日呢?
为什么不能让周唯月和她父母开心一整天呢?
为什么裴星铭那么懦弱呢?为什么不敢用力地牵紧自己所爱之人的手呢?
为什么、要给自己的人生留遗憾呢?
司徒朝暮百思不得其解,又深吸一口气,于心不忍地朝着周唯月的父母投去了心疼的目光。
这老两口,明明和她父母差不多大的年纪,却看上去比她爸妈老上了十岁,身材消瘦佝偻,面庞上皱纹遍布,一看就历经沧桑。
他们茫然而无助地坐在桌边。周唯月她爸的身上依旧穿着十多年前买的那件格子衬衫;周唯月她妈的头发又是从发心处开始白的,染一次,白一次。
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却成了这场生日宴唯一的受害者。
他们心疼女儿,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瞧着自己女儿失声痛哭。
他们都心酸地红了眼眶,却一个比一个无能为力。
谁让他们的女儿有残缺呢?谁让他们家配不上裴星铭呢?
命运再度碾压了他们。
周唯月垂着头,哭得泣不成声,浑身都在发颤。她只是笨了些,不是傻,她能够明白裴星铭的选择,知道他放弃了自己。
她也看清了事实,多年的喜欢彻底落空。
抽泣间,戴在她头顶的王冠被抖掉了,却没摔在地上,被人及时接在了手中,继而又被那个人重新替她戴上了,动作郑重而轻柔。
周唯月抬起了脑袋,泪眼模糊地看向了李之桥。
“你还有我呢。”李之桥认真又温柔地安抚周唯月,“还有大家,我们永远不会走。”紧接着,他又笑着说了声,“你忘了么,彩排的时候,你偷偷戴上了女主角的王冠,说你也想当公主,但你本身就是公主,你头顶的王冠永远不会掉,就算是掉了,我也会一直替你接着,再帮你戴好。”
不知道周唯月有没有被这句话感动到,反正闻铃是被感动到了,眼圈都感动红了。
她本来也想说些什么去安慰周唯月,双唇都已经张开了,话语却戛然而止。
厅响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很坚决地与她十指相扣。
闻铃愣住了,扭头,激动又紧张又无措地看向了厅响。
厅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目光坚定地看着闻铃,掷地有声地开口:“我突然明白了,当男人还是勇敢点好,我不想和铭子一样遗憾一辈子,所以我想大胆地说出来,闻铃,我特别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从上高中就开始喜欢你了,喜欢了好多好多年,我知道你其实也挺喜欢我的,所以,我们可不可以在一起?你也不必担心那么多,我不怕国界,不怕时间,不怕距离,无论你去到哪里,我最终都会过去找你,一定会去找你,坚定不移地和你在一起。”
◎再冰清玉洁的人也有寡廉鲜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