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节(1/2)

谢印雪问他:“他们也是来看你的吗?”

“不。”小鬼把头往膝间更深地埋了埋,“我妈妈的肚子里有新弟弟了,他们是来找医生,用一个大机器看弟弟的。我也看到了……他还好小,都没你的头大。”

谢印雪道:“……我头不大。”

小鬼吸着鼻子:“我还看到他们笑得很开心,其实我也好高兴,可我觉得他们好像要忘记我了,怎么办啊……”

谢印雪觉得自己大概遗传了沈怀慎的一些性格,譬如不会安慰人,所以他憋半天就憋出一句:“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小鬼抬起头,泪眼茫然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谢印雪不讲话了。

他怕自己给小鬼解释完这句话意思,小鬼会哭得更厉害。

但他不和小鬼说话,小鬼和他说。

小鬼絮絮叨叨道:“算了,我都死了,他们还是忘记我吧,这样起码他们不会再难过了。阿雪,我好羡慕你,你还活着,你爸爸肯定不会忘记你……”

谢印雪张唇打断他:“我没有爸爸了。”

“啊?”小鬼一愣,惊讶道,“你爸爸也死了吗?”

“没死。”谢印雪也环抱住自己的膝盖,“但就是没有了。”

说着他还笑了下,笑容亦颇似沈怀慎当年——比起笑,更像哭。

然后说:“他以后见我,说不定还要跟别人一起喊我‘小七叔’呢。”

小鬼震撼:“……我才死了几年,活人的世界就已经变得这么复杂了吗?”

见谢印雪心情好像也很不好的样子,小鬼安慰他:“你别难过了,要不我给你当爸爸?这样你就又有爸爸了。”

谢印雪:“……”

谢印雪拒绝:“不要。”

小鬼往他那边挪了挪屁股,把脑袋轻轻搭到谢印雪腿边,退而求其次:“那你给我当爸爸吧。”

他小声哀求:“我给你当儿子,你可不可以不要忘记我?”

谢印雪“嗯”了一声,也不知是在答应给小鬼当爹,还是答应不要忘记小鬼。

不过小鬼很满意,还得寸进尺:“你要记得再给我找个妈妈。”

听他越说越离谱过分,谢印雪再伤感的情绪都没了,他站起身拍拍腿上的草屑,居高临下睨着地上的傻子小鬼说:“我是来送你上路的。”

“电视里的人说这句话的意思,是要杀人。你要杀了我吗?”小鬼表情呆呆的,“可我已经死了啊。”

谢印雪往他脑门上贴了一张符:“我不杀你。”

那符一碰到小鬼额头,就消融进了他身体里,谢印雪再往他眉心轻轻一点,小鬼身上阴森森的鬼气便迅速褪去,他的皮肤逐渐变得雪白,嘴唇也红润起来,仿佛变回了生前模样。

谢印雪往他怀里塞了许多香火:“拿着,路上吃。”

“我还是不知道要去哪。”小鬼问,“阿雪,我上哪条路啊?”

谢印雪扶着他的肩,帮小鬼找到方向:“你往前一直走,走到天黑就行了。”

“我孤星入命,你做不了我儿子,所以我送你去找一对更爱你的新爸爸和新妈妈。”

“走吧——”

谢印雪放下手,目送这只死时惦念父母,便滞留游荡在人间无法投胎的小鬼踏上往生路。

他则回到明月崖继续修行,偶尔旁敲侧击小小打听下沈怀慎的近况。

而每一回打听到的结果,都与上一次无异——沈怀慎并未再婚,也没有第二个孩子,他始终一个人待在沈家老宅,平日里除了管管族中事务,就是栽花养花,日子比谢印雪过的还要寡淡。

转眼又是一年寒冬至。

谢印雪在明月崖后院里一圈圈踱步时,发现有名曲眉丰颊,杏脸桃腮的女子站在台阶前看他。

那一天雪势颇大,纷纷落了满地,积了厚厚的一层白,踩上去能没过人的脚踝,谢印雪在雪中走了数圈,雪面上的脚印却时断时续,时有时无,连贯不起,不过他身上未落半点寒霜,如缎柔顺的发丝随寒风轻轻飘扬着,干燥不见一丝水汽,而那女子刚踏出屋檐几步,肩头和发梢就缀了数片雪。

谢印雪立刻驻足停下,随手掰断一截院中隆冬里掉尽叶子的枯枝,化作一把伞,双手捧着递到女子面前:“香菱姐姐,撑把伞吧,你的头发都被雪打湿了。”

女子闻言抬手随意拍拍肩上的雪,却没管头顶上的,她也没去接谢印雪手里的伞,只俯下身对谢印雪说:“阿雪,不要叫我‘香菱姐姐’,叫我‘陈妈’吧。”

“这不会把你叫老吗?”谢印雪不解,“你好看年轻,我该叫你‘姐姐’呀。”

女子听见他夸自己漂亮,用被雪风吹凉手背碰了碰自己羞赧发热的脸,固执道:“我就要那么老。”

谢印雪还想再说什么,女子却倏地翘首朝明月崖大门望去,眼眸灼亮莹莹:“你师父回来了!他又不带伞……”

前一句语气欢欣,后一句透着埋怨。

即便如此,她也没去拿谢印雪手里的伞,只快步走向大门,对同样满头白雪的青衫男子阴阳怪气道:“陈师父,我不是买了好多把伞吗?您老今早出门怎么又是一把都不带?”

青衫男子看了眼她发间的雪,便低下视线,嘴唇张了张,看口型约莫是想说一句“忘了”。

女子却拦住他:“别说是又忘了。”

青衫男子只好改口:“不,是今早出门时,雪还未下,我便偷懒不带,结果出门不久竟就下起了雪。”

“行吧,那你下次要记着了。”女子推他的背,“我做好饭了,快和阿雪一起来吃。”

青衫男子被她搡得脚步趔趄,脸上神情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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