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浩一边看手机一边往里走,冷不丁腿上撞了个人,程浩下意识捞住低头一看,是个小孩。家长急着追过来道歉,不好意思先生,小孩玩着呢。程浩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这边是点菜区,人来人往是容易撞着人。
他刚要略过,忽然听见句没头没脑的话,“不知道,你问他吧。费可?你说呢?”
程浩回头的速度比答话更快,这两个字像是应激的创伤,让他忽然转头看向说这话的人。是个女生,很漂亮,而她身边的那个人也错不了,同样的名字同样的身形同样的脸。
是费可。
程浩推开了那个小孩和不明所以的下属,只扔下了一句,“我去个厕所。”就转身走向了那两个人,他急急走了两步,又猛然停住,身体本能想撤退离开,程浩低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居然在微微发抖。
没有愤怒、憎恨、紧张,也没有他预想中的思念与爱恋。反而是无措的,费可这个名字像一盆冷水兜头给他淋了个透湿,程浩凝固住了,空白填满了空虚,却还是一样的无法形容。他只能站在原地,用力压住自己发颤的手,情绪像被压狠了的弹簧,一点点回弹成苦涩。接着他才后知后觉,他的身体已经做出了激烈的反应,只是情绪追不上心率,所以等那阵震颤平缓,他的情绪迟来地满溢,反而补充成了一种怪模怪样的平静。
费可显然在走神,女孩又捅捅他的胳膊,“问你话呢,清蒸还是红烧?”
费可才回神,附和了一句,“都可以,看你。”
他说完后又放空了视线,只剩下女孩在和服务员要菜。几个菜点完,女生转身要走,她看着程浩直勾勾盯着这边,皱了皱眉头,碰碰费可的胳膊,“你朋友?”
费可依言抬头,在视线聚焦的那一刻瞳孔剧烈收缩,下意识后退了一小步,肌肉紧绷——他想逃。可这偌大的饭店,公开场合,能逃到哪里去,只能僵硬地抓住自己的手臂,撇开视线。
他这个动作忽然让程浩想笑,他也真的笑出了声,一步步走到二人的面前。任谁看程浩都像是什么公司的高管,可那女生却有些警惕地环住了自己的手臂。
程浩和费可对视良久,眼看着费可喉头滚动,没说出话来。他盯着费可,话却冲着一旁的女孩去的。
“不介绍一下吗?费可?这是哪个朋友?”
费可嘴唇开合,半晌却叫了一声,“程总。”
那女生一看就是个聪慧敏捷的,大约是感觉到了氛围不对,主动开口说道,“程总,我叫陈佳佳,是费可的……未婚妻。”
最后那三个字陈佳佳说得很生硬,好像很不情愿承认似的。可这都跟程浩无关,光是那三个字就让他难掩脸上笑意,笑却根本不达眼底,像是还没入眼就已经被他谋杀了似的。
“啊,我说呢,难怪不联系了,原来是急着要结婚去了。”程浩拍了拍费可的肩,每一下都让费可的身体更加僵硬,“要结婚了,怎么不先跟我说呢?我肯定给你准备个大红包,毕竟怎么说我也算你前……”
前金主?前同居人?前朋友?
陈佳佳似乎想说什么,程浩却自顾自把那句话续了下去,“……前老板,是吧?”
费可板着一张脸,没说话。
“我看佳佳这么个好女孩,彩礼你得给足了吧。身上有没有钱?要不要我帮你?两千万够不够?”
“程总。”费可猛地要来抓程浩的手,不让他说下去。
程浩一把拂开他的手,“你等会儿,你别说话,我听佳佳的。”他转向陈佳佳,“我能问问你们在哪儿认识的吗?”
陈佳佳看了费可一眼,“高尔夫球场,怎么了吗?”
“没事,”程浩笑了一下,“费可高尔夫打得不错吧?”他说完,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搭上了费可的肩,指尖有意无意地敲击着,“哦对了,之前你是不是说要读研?读的是什么专业来着?嘶……一下两下我有点记不起来了。”
不知怎的,费可迟迟不回话。陈佳佳不想尴尬,只能替他回答,“已经读完了,前段日子回来,我们才遇到的,读的金融。”
“金融!”程浩装出个很浮夸的表情,“怎么转专业了?在哪儿念的?”
“哥大。”陈佳佳已经从觉得气氛不对,到觉得程浩说的话怪异的程度,她回答时声音也小了许多,“程总,费可转过专业吗?”
程浩就哈哈笑,“高材生的学历,我老是记不清,一会儿这个大学那个国家的,你还是自己问他吧。”
“程总,”费可终于忍不住,再次抓住了程浩的手,声音还是紧绷,但带了一点哀弱的恳求,“程总,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费可找了个借口让陈佳佳先坐着等,陈佳佳却在他和程浩之间转转眼睛,干脆利落地提出要先走,“你们谈吧,我不打扰你们了。”
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个未婚妻,倒像个陌生人似的。不如说,让她现在就走她反而松了一口气。
陈佳佳一走,程浩的笑立刻从脸上消失了。他慢悠悠跟着费可进了洗手间,到了这地步,他反而不急了,或者说,先急赤白脸的人会输,而程浩不允许自己再输。所以再有什么情绪,也都强压着,就看费可能给出什么辩解的理由来。
费可一扇扇推开厕所门确认没人,程浩就不客气地越过他,把马桶盖放下来一屁股坐了上去。不愧是大饭店,厕所都做得跟包间似的,自动马桶还带熏香。
费可把门在身后锁上,看着程浩。他喉结还是来回地滚,却好像怎么也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最后还是叫了一声,“程总。”
“哎,可别,我可担不起。是我该叫你一声费总,那女孩儿身世不简单吧。”
“程总。”费可又叫了一声,慢慢蹲了下来,他仰头看着程浩,有些恳求地把手放在了程浩的膝盖上。
程浩笑了,“怎么,要结婚了,怕给未婚妻知道以前被男人玩过?怕我告诉她?我其实还挺好奇的,别告诉我你真的喜欢她,一共点了四个菜,你对菜的兴趣都比对她人大。”
“我不……”费可脸上神情慢慢变了,不知道是痛苦还是难堪。
程浩扶住费可的后颈,俯身靠近他,就在他耳边说悄悄话似的。好暧昧的姿势,说的话却比淬了毒的刀子还狠。
“我就是有点好奇,你说你未婚妻知道你没在哥大上过学吗?哥大金融系?这好像是我的母校吧,啊,这么说来,佳佳喜欢的学历原来是我的啊。”
“不过说起来,你其实也喜欢我的学历是不是?成大本科,哥大硕士,你都喜欢,都拿去用,关键你拿了也没用啊费可,你自己还是什么都没有啊。”
费可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学历本来就是他的痛处,程浩这是赤裸的羞辱。他身形晃动了一下,像是要蹲不住。
“还有,我听说你摇身一变成了司长的儿子?司长?哪个司长啊你说来我听听,哪个司长教儿子,不给吃不给穿要靠捡别人剩饭要靠爬床卖屁股?我就在想,你那位准岳父知道这事儿吗?”
费可猛地抬起脸,脸上肌肉都绷紧了。接连撕开他的面具,费可再怎样也还是动了气,眼神里也带了凶狠的劲。
“生气了?想说我也不干净?”程浩太了解费可的每一个表情,“是,我确实不干净。我千错万错,就是信任了你,开了老鼠仓放在你那里。那你去举报我啊,咱俩一块儿坐牢,我这个量刑也就是五六年。在牢里不好过,出来了我程浩照样能东山再起。但你呢?资金上缴,你信不信出了监狱别说金融,我有的是办法能让你在这个城市里没有容身之处,你猜猜你死还是我死?”
费可咬着牙,闭上了眼。他当然知道程浩说的是对的,抓着程浩的膝盖的手就慢慢卸了力。
乘胜追击,程浩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不提老鼠仓,就单论你学历诈骗,现在还骗婚,只要你跟陈佳佳她家有过经济往来,我就能保证她家告死你。”程浩拿起手机,给费可看拨号界面的,“要不要我现在就做个好人,报警吧?”
“别,哥,别报警。”费可上来就要抓程浩的手,被程浩一巴掌甩开。
“谁他妈是你哥。”
费可慢慢从蹲变成跪,他跪在程浩面前,声音低弱,“程总,别报警,我可以补偿你。”
“嗯,你是该补偿。”程浩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你拿走我的钱,我就当存银行了,连本带利你……你干什么?”
费可伸手就往他皮带上摸,还是程浩反应快,在最后一秒卡住他的手。费可也没生气,只是苦笑了一下,重复了一遍,“我可以补偿你的。”
程浩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了,“这么长时间,你还是只会这个?”
费可反问了他一句,“程总不喜欢吗?”
程浩想说我喜欢个屁,你那口活烂的,深了你难受浅了我难受。可他忽然发现费可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红得厉害,大概被折辱太过,还是被激得起了气性。
程浩停了几秒,咽下了那句话,松了手往后一靠,状似无所谓道,“行啊,那就看你能做到哪一步吧。”
费可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在做心理建设还是在忍耐泪意。但他动作很坚定,解开程浩的皮带就把脸埋了下去,也没用手,而是用牙齿叼着拉链往下拽。拉链细小的摩擦声刺激着耳神经,光是牙齿确实有点难,费可不得不在程浩的腿间调整着跪姿,好让那拉链更顺利地滑下来。他手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攀着一点程浩大腿内侧的布料,看起来很温驯。
程浩嘶了一声,赶紧闭上眼,怕再看下去,费可还没舔到他就要硬了。然而闭上眼,其他感官却在这个密闭空间里被放大了。费可的鼻息,费可长长了些的碎发,他牙齿咬过拉链时鼻梁蹭过蛰伏的性器。
程浩一把扣住了费可的侧颈。
确实太久没见,程浩又没找过别人,一下子就有点受不住这么被伺候。他还强装镇定,把费可额前的碎发拢到耳后,把自己的难耐归咎于费可的碎发扎到了他的腿根。
费可听话地直了点身子,再往下,舌尖直接隔着内裤舔上了半勃的性器。柔软的布料被唾液洇湿,又被滚热的舌面舔弄着扫过,热得唤起了痒,偏偏隔着一层又有些不够痛快,痒也是隔靴搔痒。
“你他妈……”程浩不自觉挺了挺腰,话尾被他含在嘴里,变成一声舒爽的喟叹。
程浩忍不住想要褪下内裤,或是把费可的头摁得更紧,他只好用言语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谁教你的?”程浩稳了稳自己的气息,哼笑道,“肯定不是陈佳佳吧,而且我看人根本也就不喜欢你,肯定是她家里人觉得你不错吧。长得就小白脸样儿,还聪明,是不是?”
程浩弯了一点腰,充满恶意地问道,“该不会是陈佳佳她爸教的你吧?”
这话太恶毒,程浩自己说出口后都惊了一瞬,他都不知道自己内心居然有这么多的恶念。希望费可离开后不好过,希望他真的被戳破光鲜亮丽,希望他后悔、回心转意。他想羞辱费可,让费可意识到他的离开也曾这样羞辱自己。
程浩有那么多的希望,于是都变成了恶意。这恶念即是他还不成形的恨,也是他未消散的爱。
费可的动作停住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动作。有那么一刻程浩觉得他好像是哭了,湿润的触感让他分不清是泪水还是唾液。也就在那一刻,程浩忽然又觉得很难受,他抚上费可的发,想好好看看他的脸。费可却像是被这动作鞭笞,他稍稍离开了些,还是低着头,额发散乱下看不清他的脸。
他用牙齿衔着程浩的内裤边缘向下拉拽,勃起的性器就跳着打在他的脸上。费可松了口,好像一下子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下意识用脸蹭了蹭柱身,像嗅探的动物在找一个合适的角度。
程浩拽了一把他的领子,费可才配合地往上了点,试探着先含进一个头。到了这会儿,才终于能看出来费可的生涩。但他的生涩都藏在他的聪明里,也看不见什么真心的。
生涩是必然的,程浩只在玩情趣的时候让他舔舔助兴。就像之前说的,费可口活烂,程浩也没让他练过——那时程浩还觉得没必要。
费可也不让自己适应适应,就一寸寸顶着往里吞。程浩这么自上而下俯视着他,忽然想起很久之前他们的第一次,他自下而上看着费可,也那样不管不顾地往下坐。
才进到一半,就吞不下了,费可喉口不断收缩吞咽,却吞不下这样的巨物。但他没有求饶,也没有放弃,只用手调整了角度,腰背都用了力。看了都叫人舌根发酸的姿势,费可也肯定舌酸,淌出一大滩涎液来,又因为合不拢口唇,都顺着嘴角漏出来。
场面香艳,身心都爽,热的湿的裹住柱身一阵阵颤动收缩,比什么春梦色情片都好使。程浩看着费可想吸吸不回,含又含不进,只有舌尖无力在龟头处勾缠几下,发出些很不体面的含混水声。
他吃着程浩的阴茎,像那是一个任务,会有奖金。从脸一路红到锁骨,连脖颈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他终于吃到最深,很像快溺死的人抓住什么稻草,还忍不住发出求救般的呛咳声。
实在看不下去,程浩皱着眉头命令道,“出来。”但费可没听,程浩抓着他的头发把人拉开,“你先出来。”
阴茎离开嘴唇,发出了“啵”的一声黏腻响动。费可还来不及说话,就低头捂住嘴撕心裂肺咳嗽起来。程浩看着他,半是心疼半是无奈,早知道就不该惯着他搞这一发,现在好了,让他硬着个鸡巴说话多尴尬,再硬的话也软了三分。
程浩给费可递了纸,费可摆摆手没接,从喘息里挤出了几个字,断断续续地说,“程总,我可以。”
“你可以什么就可以。”程浩也是急了,一下子就忘了现在还是个什么都没说清的局面,上去就要扶费可。
费可却重新跪好在程浩面前,什么都没再说,他扶着性器,在柱身上侧着脸来回舔舐。所以程浩就他妈的说了,谈事就谈事,绝对不能跟下半身扯上关系,现在好了,费可一舔,他就又稀里糊涂把理智冲进下水道,想着算了做就做吧做完再说。
这回费可先由浅再入深了,他含着上半截吞吐着,笨拙地用唇舌套弄,再一点点旋转着往下吃。还是狼狈,喘息都被搅成一阵阵咕叽水声。他频率做得不快,也就刚好给程浩点空间思考。程浩下意识问了句,"所以你离开我就是围着陈佳佳打转?她家有那么好吗?"
问出口,费可没回应。他嘴里都塞满了,本来也没有话语多余的空间。程浩自己问完也想打自己的嘴,尴尬,就多余问这话,怎么就是忍不住要说点什么,这行为跟那种嫖客非要跟出来卖的谈人生理想有什么区别。
程浩悻悻闭了嘴,这时候外面忽然有了响动。一个人打着电话走了进来,意识到的时候费可抓紧了程浩的大腿,条件反射收紧口腔,牙齿不小心刮了一下。程浩倒抽了口气,又不敢叫出声,只能忍着。
大约知道弄疼了程浩,补偿里又有了补偿。费可安抚地用舌尖舔着刚刚挂到的地方,轻轻啄吻着,因为不敢发出声音,所以格外温柔,看起来甚至在珍惜。好在那人一边打电话一边放水,似乎没怎么注意到隔间这边。饶是如此程浩也点点费可的脸,让他先停一停。
费可大概是会错了意,犹豫了一下,便重新含住吞吃了起来。一瞬间就变成了半公开的性爱,那人打电话时的等待都让程浩觉得他是发现了。当然容易发现,只要稍微安静些,就能听到紊乱的呼吸,稍稍弯下腰,就能看见对错的双腿。
费可也小心,不能大开大合地抽插,就一点点含着推到最底,用柔软的喉口伺候。收缩的肌肉环瑟缩着圈住柱身,费可小舌颤动,双颊因为吸吮而陷出一个色情的弧度。在这样静谧的振动中,费可终于抬眼看向程浩,那双眼里写满说不清的东西。一眼看去只觉得红得厉害,桃花眼都因为受力而微微眯起,再深入一点,就挤出一滴泪水。
程浩撑住一侧的隔间板,只觉得头晕目眩,他下意识擦掉了费可眼角的泪,无奈地承认他好像就是挺吃这一套。还好男性小便时间不长,程浩一等到那人离开,就忍不住扶住费可的侧颈抽插起来。
让费可弄,得等到猴年马月去,倒不如他自己动了搞完拉倒。他也没刻意折磨,就是快速地抽弄,顶得费可连连闷哼着呜咽,水液混合的声音比片里上了润滑的都响。
来回插了几十下,程浩就想射了,他想抽出来射到纸巾上。费可察觉到了,却埋得更深了些,他拽住程浩衬衫下摆,让程浩来不及反应也来不及挣扎,就交待在了费可的嘴里。
程浩平复了一阵,才发现费可在最后抓紧了他的腰,逼自己吞下白精。程浩摸上他的手,忽然觉得这好像很像拥抱。
费可很快反应过来,松了手,慢慢抽身离开。他退开了些,程浩才发现他下身也撑起了个弧度,程浩挑挑眉,"这样都硬了?"他说着就去摸费可,礼尚往来,他程浩又不是什么奴隶主。
刚要碰到,忽然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吓得两人都猛地抬头,"程总?程总你在里面吗?"
程浩终于想起来这茬,他无声地低骂了一句,抽了几张纸胡乱擦了擦,应了句,把费可拨拉开就往外走。他要推门出去时想到了什么,又附在费可耳边用气声警告了句,"在这儿等着,哪儿都别去,我马上就回来。"
"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大家都等着你呢。"下属关切地问了句,"是不是不舒服?"
程浩摇摇头,"刚打了个电话,有点事,我等下就走。"
他进了包间,就急急道歉,说家里的猫跑丢了被人捡着了,让他现在赶紧过去拿。程浩一边道歉一边往外退,退到看不见了拔腿就往厕所跑。可能他自己也没想过,多年健身锻炼,居然是为了今天在这个饭店里一通狂奔。
他撞进厕所,推开最后一扇门。门被轻易推开,在墙壁上撞出巨大声响,而门内如他所料,空无一人。
程浩大骂了句脏话,转身就往饭店外走。统共不到三分钟,他还能跑到天上去不成?程浩出来一看,雨下得更大了,雨天车难打,门口都是排队等车的人,
没有等人的车。程浩冲出来跑了两步,一念至此又立刻折身找自己车。
程浩想的不错,费可匆匆跑出来,手机叫不到车,一下两下又排不到。他也可以求别人让他先走,但此时他大脑一片空白,只是觉得要逃,多的都思考不了,要怎么逃、逃到哪里去都没想,只是拔腿就跑。
他也不知道自己往哪个方向在走,他只是走了一条眼睛能看得到的路,像是抓住一条路就一定能走到终点。雨下得很大,费可浑身的衣物都被浇得湿透,沉重地往下坠水,像是他也变成了一朵乌黑的逃亡的云,浠沥沥下着雨。
费可半阖上眼,任由雨水从他身上淌下。他忽然觉得疲惫,迷茫像透明雨滴。程浩说的没错,他嫉妒想要又得不到程浩所拥有的一切,程浩的房子,程浩的车子,程浩光彩夺目的履历。他其实最恐惧程浩,因为一旦见到程浩,他就会变回当初那个吃剩饭的蹲监仔,没有未来,注定东躲西藏,做一只角落里的蟑螂。
所以都怪程浩,为什么要让他见到这些他无法拥有的美好事物,为什么明明离开了又再出现。他只要一出现,就会提醒费可,假的,假的,假的。
你的学历是假的,你的身份是假的,你给出的情感,感受到的欢欣与愉悦,全部都是假的。
费可忽然痛苦地弯下腰,他不是故意要骗陈佳佳和陈树发。只是因为那么好的机会,就这样出现在他面前,像一株形状完美的橄榄枝,一架扶云梯。抓住它,你就能离开之前的身份和生活,开启费可新一段的人生。
所以费可骗了,反正也没人拆穿,或者说,他反而希望有人能拆穿他。反正他没什么想要的,反正他没什么在乎的,反正他烂人一个,早没有光明前途的。他看不到别的路,所以管他是什么路,既然出现在面前,他就走上去了。
但无论如何,拆穿他的那个人不该也不能是程浩。程浩的出现,让费可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原来还是有想要的在乎的。人永远越缺什么越想表现什么,他给陈树发和陈佳佳所表现的一切,原来都是他想要的,原来都是他得不到的。
他完美的表象被撕开了一角,他永远理智完美的壳子,因为那张面具从来没有真心描绘,所以假得格外精致动人。可现在突然有了一道裂缝,那裂缝是无法掌控的混沌的黑暗。费可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本能地害怕。
啊,然后费可想到了,你看这条路,像不像妈妈去世时那一天走的路?一样的大雨,一样的黑,费可麻木地转过脸,甚至连桥都那么像。在母亲去世的那一天,李泽瑞在雨里抱住她的骨灰,用单薄的身子撞开风雨,走在拥挤的车潮。那时他悲伤,他愤怒,失望和痛苦杂糅成了强烈的恨意,沉默地在那个雨夜死亡后发酵。
李泽瑞受了一道无法愈合的伤,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李泽瑞就发誓他一定会报复回来。他绝不允许再有人这样伤害他,给他希望给他爱又收回,承诺又违背誓言,背叛他把他扔下,他不会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多年后的费可总以为自己没有情感,也不会产生爱,原来是因为他的爱早已经扭曲。他的情感是心底里的最后一道防线,是警铃。一旦警铃声响起,他就知道,是时候该撤退了,再走下去,会受伤。
可他见到了程浩,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还是有了受伤的感觉。他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怎样发生,没有人教过他,他不知道该怎样做、怎么走。
他只能逃跑。
现在费可走在大桥上,忽然很想笑。他的人生早在很多年前就被毁了,一步错步步错,于是错着走到今天,一样的大桥一样的雨夜,他怀中空空,捧着李泽瑞的骨灰。无端的悲伤席卷了他,他发现自己仍旧无家可归。
喇叭声接连响了五六声,费可才迟钝地转头,程浩摇下车窗冲他喊,“上车!”
费可轻轻地摇摇头。
程浩大喊道,“别他妈给脸不要脸,赶紧过来上车!”
费可看程浩的车像乌龟一样跟在他身边慢慢爬,笑了一下,说,“程总,你的钱,我一分没动,但我不可能还给你了。”还不等程浩反应,他就接着说道,“程总,你报警吧,我认了。”
“我……”程浩一下子没说出话来,噎了两口气才缓过来,“我他妈就说说气话,你听不出来?下着雨呢,你赶紧先上车,有什么事上来再说。”
费可又摇了摇头,面色苍白,只重复着,“你报警吧。”
“你就这么想坐牢?”程浩气得头疼,“我又不要你怎么样,你什么为人我清楚,有没有真心我也知道,你回来说开了咱俩继续过,跟他妈报警有个鸟关系?”
“我什么为人你清楚?我的真心?”费可极轻地冷笑了一下,“你看错了,程总。”
“他奶奶的。”程浩骂了句,开车门就想来拽费可,却被费可甩开了。
费可被他一拽,像是终于受不住,崩溃了,他忽然大吼道,“程总。程先生。程浩!你看错了!骗你的!都是骗你的!我他妈是个假货!全都是假的!我甚至不叫费可!一个连名字都骗了你的人,你又是从哪里看出来的真心?从始至终,我根本就是在利用你你明不明白!”
突然的爆发后似乎连雨都寂静停顿了一秒,程浩似乎被吼愣住了,他摸了摸鼻子,又摸了摸嘴巴,再摸了摸下巴,像是试图借助这些零碎的动作抑制某种情绪。
费可见状还要说,程浩终于忍不住,他抄起一边的公文包就往费可身上扔,“他妈的到底我是傻逼还是你是傻逼?在一起这么多年,你以为我是瞎还是聋?出去那么多次身份证那么大几个字,我不知道你他妈不叫费可叫李泽瑞?我觉得这算个屁大点的事,现在多少人都不喜欢自己名字又暂时没办法改名,人老外还有个preferredna,只要你人在这里,你爱叫什么他妈的管我屁事。”
扔完公文包扔抱枕,扔完抱枕扔后视镜挂饰,扔到没东西扔了程浩还不解气,指着费可鼻子大骂,“是!你骗了我,如果你当时说你不是成大学生,我肯定不会一开始就对你那么好。不仅如此,你还瞒我高考替考坐过牢,不是你是不是以为你那过去真就出狱以后就了结了?那你他妈的倒是跟我说啊,你是没上过大学又不是脑残了,成人高考直接推荐你去找工作,哪条路不是路?你坐下来跟我好好说我还能拿你怎么样吗?我他妈还能逼你把我射进去的东西再他妈还给我?费可你他妈就一大傻逼!彻头彻尾的大傻逼!”
程浩越骂越气,“你没真心骗我?我倒是问问哪个老师教的你七年骗一个人?有这功夫你自己都能赚他妈个五千万了。还有我问你,当时你跑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爸妈来我没跟他们说你的事,啊我没出柜我就是罪该万死大混蛋了?”
他们隔着一段距离对峙着,谁也不肯让谁一步。
“程浩,我们没在一起过。”费可这时候终于说话了,“你是包养我的金主,我对你来说存在的意义就是年轻长得好,能跟你上床,这是我唯一的资本。但总有一天我会变老,我的资本会消失,你也会厌倦,我们之间不是恋爱关系。所以不是那天,也会是另一天,那天只是一个很合适的日子而已。”
“我可去你妈的存在意义吧,什么狗屁的资本。”程浩完全不听费可的话,“我告诉你你本来最大的资本是你的脑子,现在我算发现了,你就纯脑瘫。”
“那如果不是因为我跟你上床,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呢?”费可看着程浩的眼睛,忽然问道。
“那是因为我他妈的——!”程浩还想扔东西,最终只是悻悻挥了一下拳头,“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应该对你好?”
“是。”
“我告诉你,别人应不应该对你好,我应不应该对你好,不是你来决定的,是我来决定的。我决定要对你好,因为你在我这儿就是值得,你的资本,就是你他妈是费可而且你他妈招我喜欢你懂吗?找个卖屁股的不比找你省心?你倒真把自己当盘菜。”程浩说着说着说累了,搔搔额头道,“懒得跟你说,说了你也不懂,赶紧把东西捡上滚进来。”
费可最终还是拿了东西上了车,他坐在副驾驶上,还是硬着一张脸。程浩真是气笑了,“还说什么金主不金主,你见过哪个情人卷了两千万还给金主甩脸子的?”
“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费可硬梆梆地回道。
程浩直撇嘴,“不说大白话听不懂人话是吧,行。我就想要你,想跟你谈恋爱过日子,给不给钱我无所谓,你是不是个骗子我也不在乎,我每天累得要死没工夫管你那破事。”
“你想要我的爱,哥,”费可平淡地说,“可我没有那种东西。”
“你说了不算,我说有就是有。”
费可也被这蛮不讲理的架势噎了一下,“我真的……你既然查过我,那其实你也知道我爸的那点事了。我从小到大连个家都没有,又怎么可能给你爱呢?”
“所以我这不是在邀请你跟我组成家庭吗?”
这回费可是真笑了,“家?就我们这样……?这不是家,这就是包养关系而已,是因为金钱、资源和容貌,这是利益,不是家庭。”
程浩叹了口气,不耐烦地敲了敲方向盘,“行吧,那我就这么问你。你没有发自内心地想要关心过我吗?我再多问几句,我喝醉之后可什么都不知道,你完全不需要装,那你为什么还要照顾我?你没有突如其来想到我要给我发消息吗?”
费可没回答。
“就不说我,待在我家,被我所谓包养的时候,你开心吗?你有过安全感吗?当你说回家的时候你想的是哪个家?”
程浩摇摇头,“费可,所谓家庭,只是一个概念,本来就包括了利益。当然,传统的家庭自然是一夫一妻结婚生子恩爱生活,但家也有很多种。我从一开始就说了,我们各取所需,你得到你想要的,我得到我想要的,所谓家庭不也就是待在一起各取所需吗?所以我们和其他人到底有什么区别?因为我给你钱?因为你对我没有爱?那这么说来丈夫给全职太太钱是包养吗?还有那么多没有爱的婚姻。就退一万步,我也不要你的爱,我不要你哭哭啼啼的爱,我要你这个人和你这个人的感情,你到底明不明白?”
“那为什么是我呢?”费可轻轻问道。
“因为我……”程浩开了个头,忽然语塞。他选择费可的时候,是因为他选择了一枚种子。程浩本身是一堵高墙,所以并不介意一株爬山虎的攀附。可在一开始,他也不知道那枚种子的生长形状,也不知道后来它会长得多高会不会在半路就枯萎,他甚至不知道这样的共生关系发展到最后,高墙会允许爬山虎长进墙上开裂的缝隙。
“……我也不知道。”程浩最终这么说道,耸了耸肩,“估计这就是命吧。”
费可于是看向窗外,不说话了。
良久,程浩问道,“那为什么留在我家了呢?”
费可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有次说顺了嘴,把你家说成我家了吧。”
于是他们都不说话了,只有沉默中雨水渗透的气味。费可浑身湿透,又吼了一通,看着倒车镜中被模糊的街景,后知后觉地感到了疲惫。现在云不说话了,被妥善地装进一个有门的空间,也终于不用再考虑要走到哪里。
费可想想也是,可能真的就是命吧。很多年前李泽瑞在下着雨的桥上失去家,走了很多年,终于费可坐上了车,在下着雨的桥上拥有了家。
虽然也不算家,只是各取所需,但好像那样也已经挺好了。
车停到熟悉的库位,程浩领着湿漉漉的费可坐电梯上楼。在电梯里程浩终于还是没忍住,“所以你到底准不准备留下来?别洗个澡一出来人又跑了。”
“不知道。”费可回道,声音倒挺轻松,“有可能……但也有可能我就住在这儿歇一晚,明天就走,最多天。”
程浩翻了个白眼,“你要是只是借住,那家里就只有沙发给你睡。”
费可笑了,“沙发就挺好。”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这位同学,麻烦你解释一下什么是四色猜想。”
“四色猜想是一个数学猜想,指每个无外飞地的地图都可以用不多于四种颜色来染色,而且不会有两个邻接的区域颜色相同。被称为邻接的两个区域是指它们有一段公共的边界,而不仅仅是一个公共的交点。”
“学号和姓名?”
“092165,费可。”
“费同学,”程浩走了两步到第一排桌子前,俯下身撑住桌沿,居高临下地说,“这么标准的答案,现查的吧?”
费可仰头很无辜地笑笑,“老师,我就是想回答问题攒点平时分。”
程浩推推眼镜,“攒平时分?你是想期末保及格还是想拿高分?”
“拿高分。”
“这么跟你说吧,我这门课,想及格容易,拿高分难,光是上课听课这点肯定是不够。”
“那老师还要我做什么?”
程浩缓缓一笑,“我不需要你做什么,学习这种事说到底,还是都看学生自己的悟性和主动性的。”
于是费可看着他,也笑,他拉住程浩的领带,在手上收了几圈慢慢拉紧,程浩也就不得不倾身探向他。费可舔了下程浩的嘴唇,“老师,这样可以吗?”
程浩沉吟片刻,“嗯……这顶多就加个一分吧。你这要是表现得不好,平时分可加不满。”
费可闻言笑意更深,索性揽住程浩的脖子,轻巧地爬上桌子坐下,腿就顺势圈住了程浩的腰,“那就做到能拿满平时分的吧。”
说是教室,像在上课,其实也只有一个老师和一个学生而已。师生看起来也根本不像师生,贴着就吻到了一起。好学生从舌尖到发丝都是乖的,柔顺地在掌心跳动,连性器都是青涩的,要靠老师教着怎样勃起,怎样吐出一点欲望的涎水。
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专业的老师,会从四色理论教到情爱,从前面教到后面,教具一开始是手指,后来就变成更粗的东西了。费可挂在程浩的身上,从靠在桌子边到讲台,两个人都有点喘,这时候平常锻炼的优势就出来了,证明健身房的会费还是没白花。
程浩亲着费可的眼睛,还不忘把粉笔往他手里塞,“写写看,你的证明步骤。”
这哪里写得出来,就算会写,也写不出来了。费可的手湿漉漉的攥着那只粉笔,在黑板上歪歪扭扭写了几个不成形的字,慢慢就变成了无意义的点线,敲出点哆哆嗦嗦的响声,程浩顶得快了那点也就急,慢了就拉成一道长长的线。很快费可就又停了手,抱住程浩,写不动了。
手电筒的光从走廊的尽头投到门口,乍一眼的亮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费可条件反射抓紧了程浩的领口提醒他有人,急促地喊了声,“哥。”
“没大没小,你管老师叫哥啊?”程浩还是不慌不忙,被费可不满地瞪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带着费可挪了地方,“怕什么,肯定逮不到咱们。”
他带着费可躲到了移动白板的后面,有了遮蔽,费可心里也就有了点底气,也跟着调笑,“那老师还跑什么,直接出示证件跟他说你是教职工不就行了。”
程浩失笑,“哪个教职工也不能把鸡巴插学生屁股里吧。”
费可也跟着笑了,脚步声和光一起逼近,两个人立刻噤声,只有相连的部分还在炽热地跳动。等到保安提着钥匙串走过,紧张的停滞立刻又变成流动的燃火,在空旷的教室里撞出一点不合时宜的响动。
“他妈的……”程浩忽然嘟哝了一句,“我觉得下次不能再由着你这么胡搞,这么下去我心脏撑不了几年。”
“你自己不也乐在其中。”费可笑骂了一句。
程浩撇撇嘴,“好吧,我承认,所以下次要不要试试飞行俱乐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