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河应了一声,便坐在了陆平川右手的单人椅上。接着陆建业落座,父子三人总算凑在了一处。
三人一时无话,任由沉默弥漫。在这压抑的气氛中,陆星河只觉得烦躁、窒息,可陆平川却老神在在地看着书桌上的两只威士忌酒杯。
流云波纹的杯壁上挂着新鲜的琥珀色液体,闻香气,似乎是苏格兰产的。
陆星河滴酒不沾,这书房有别人来过。
“平川。”陆建业将酒杯挪至一旁,率先开口,“你刚才说,昨天的那个直播,不是你安排的?”
陆平川一听就笑了:“爸爸为什么会觉得,那是我安排的?”
陆建业还未回答,就听陆星河抢白道:“你和我妈相来不合,你那么讨厌她……”
“星河!”陆建业叫着,打断了陆星河的指控,后者十分不甘心地闭了嘴,双手抱胸地背过半个身子。
见他安静了,陆建业才又把目光放在陆平川身上:“昨天的事,就发生在岑家庄园,还是在温梓涵的直播间曝出来的。”眼皮下耷的双目里,满是冷漠的探究,“岑潇和温梓涵,一个是你现女友,一个是你前女友,怎么会和你没关系?”
陆平川闻言,嘴角的笑意更甚:“要这么说,那方倚梅还是我未来岳母。我为了打击余阿姨,把我未来岳母拖下水,图什么?”
他说着,又打开手机上的股票软件,往桌上一放,“昨天到现在,陆氏的股票都快跌停了。我在陆氏没有职位,没有工资,靠妈妈留给我的股份拿分红。股票跌成这样,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手机屏幕亮得刺眼,看着那断崖式下跌的绿线,陆建业满目寒光,不说话了。
再看眼前的陆平川,穿限量款西装,戴限量款手表,开限量版超跑,自己花钱大手大脚也就算了,每天砸在女人身上的钱更是不计其数。
陆氏股票跳水,对他来说,确实一点好处都没有。
眼看陆建业陷入沉默,陆星河坐不住了。他前倾着身子,哑声问道:“那妈妈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地看她去坐牢吧?”
陆建业揉了揉眉心,劝道:“你妈和那个方倚梅算是旧友,旧友生活困难,找她诉苦,她看不过去才会给她介绍客人,一两个罢了,算不上太严重。”他说着,对陆星河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她去自首,就能减刑,我们再想办法疏通关系,找好的律师,先争取保释,后争取缓刑,不会是什么难事。”
陆平川在一旁听得认真,也明白了:原来余香敢去自首,是因为陆建业愿意给她兜底。
可她和方倚梅的交易,真的只是“一两个罢了”?
如果真的只是“一两个”,那方倚梅为什么敢口口声声地说余香和自己,是一条船上的人?
陆平川想着,又去看陆建业,只觉得他面色不虞,但语气郑重,俨然一副被蒙在鼓里的样子。
感受到陆平川的目光,陆建业也看了过来,父子俩一对视,暗流涌动中夹杂着无声的博弈。
少时,陆建业对陆星河说道:“星河,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和你大哥说。”
陆星河听着,神情一滞,接着乖乖退出书房。
房门打开又关上,陆平川明白,陆建业叫他回家的真正目的,终于要浮出水面了。
妈妈,等等我
一时间,屋里只剩下陆平川和陆建业了。
他抬眸看向父亲,听对方说道:“平川,你余阿姨这件事,要疏通的关系实在太多。陆家虽然不缺关系,但舆论已经闹大了,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那些人大概不会出手。”
陆建业略有停顿,话锋一转,““可政法委的副秘是从江城升上来的。他在江城的时候,受过你外公的恩惠,你出面,叫你外公帮个忙。”
他语重心长,父亲的威严中又带了点讨好,可陆平川却觉得,这些话里没一个字是中听的。
余香出事了,要他外公出面?
这是什么异想天开的解决方案?
只是他在陆建业这里,早已习惯了装浪荡,装无能。哪怕心中愤懑肆意,面上也绝不表现半分。
他眼眸微抬,说出实情:“可我们和外公,不是好多年都不来往了吗?”他有些尴尬地看向陆建业,“就连妈妈火化,你都没有通知他。”
陆建业闻言,眸色微闪,但只这一秒,便恢复如常了。
“你和你妈妈长得很像。只要你出面,你外公一定会心软的。”他说着,端出慈父的姿态,“为了你余阿姨,也为了我们陆家,你跑一趟江城吧。”
陆平川闻言,再次垂下眼眸,心里却在想:原来,你还记得我妈长什么样。
那你记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将她偷偷下葬,连个葬礼都没有的?又记不记得,自己为了阻止外公见我一面,使过多少手段?
要不是当年的白斯年千方百计地联系上他,又趁着余香送他出国的寒暑假,偷偷将他接到江城教养,他可能早就是废人了。哪还能坐在这里,和陆建业上演父子情深的戏码?
陆平川在陆家蛰伏多年,大可以先应下这个要求,事后再找理由搪塞过去。可是此时,他回忆翻涌,手脚泛冷,有些话实在不吐不快。
这么想着,他压着火气说道:“之前我在城南开发的项目里栽了跟头,余阿姨落井下石,害得陆氏蒸发了十七亿的市值。”接着,又将手机推到陆建业面前,“今天因为她,公司股票再次跳水。这样的女人——你确定要救?”
陆建业神情一怔,似是没想到陆平川会这么问。他沉吟片刻后,回道:“她是我的太太,也是星河的母亲,我当然要管。”
呵,那你有没有因为白锦曦是你的太太,我的母亲,就管过她?
陆平川收拾起心中的不满,再次看向陆建业。面前的男人,神色忧虑,仿佛每道皱纹里都夹着担心,但一双眼睛却幽若深潭,波澜不惊。
一瞬间,陆平川想通了——他的父亲圆滑狡诈、善于算计,绝不会因为什么鸳俦凤侣、老牛舐犊的情感,就大费周章地去救余香。
思绪纷繁间,他又瞥见那两个威士忌酒杯。接着,他敛去浑身利刺,只道:“我考虑一下。”
陆平川离开书房,走到车库,毫不意外地看见陆星河等在那里。
他踱步到车门旁,揶揄道:“等我来,又送我走?你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
陆星河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但想起余香,他又把这股羞愤忘在脑后,只说:“爸爸都和你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