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过你自己的人生吧。
之前在原家小吃店里,岑潇便对陆星河说过这句话。当时的他心潮澎湃,感觉自己遇到了知音,可今天再听,这话里只剩下无尽的酸楚。
他咬紧了下颌线,似是在强忍着什么,眼里的纠结、怨怼与痛苦一一闪过。最后,他嗫嚅了一下嘴唇,却什么都没说。
他深深地看了岑潇一眼,迈着大步离开了。
自打那天开始,陆星河便从岑潇的生活中消失了。
往常一日三餐的问候没有了,就连微信朋友圈都屏蔽了。
也是在这个时间段里,岑潇收到了周南的消息——他受她委托,比对了陆星河和她的 dna,结果显示他们是百分之百的姐弟关系。
心中的猜想被证实,岑潇突然觉得,陆星河与自己断了联系也好。
和她这个“姐姐”保持距离,便能远离那些复杂的纷纷扰扰。
而陆平川得益于身体底子好,在医院躺了几天就恢复了精神 。要不是医生坚持要他多住几天,他早就打包行李回酒店了。
某日,岑潇拎着原母专门为他炖的鸡汤去看他,可才走到病房的门口,就被人拦住了。
她打量着面前的两个黑衣男人,身高中等,却十分精壮,肌肉线条紧绷着,好像随时都能撑破身上的棉质 t 恤。
他们一左一右,像两个门神,双手抱胸地往中间一凑,顿时堵住了岑潇的去路。
岑潇条件反射地后退了半步,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就这体格,估计陈献来了都打不过。
见她神情防备,其中一位壮汉开口了,带着浓重的港粤口音:“白老在里面探望少爷,小姐去旁边等一下吧。”
白老?是指陆平川的外公吗?
岑潇想着,正准备说些什么,就见另外一个壮汉伸出手掌,做了个“请”的手势。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别废话,快点滚。
那手掌宽厚粗糙,青筋突起,大概能一拳打死一头大象。岑潇识时务为俊杰,拎着保温桶就走到了长廊的尽头。
这里连着消防楼梯,她甫一站定,便被楼梯间里的某个身影吓了一跳——
楼梯间与长廊用一道铁门隔开,铁门上有一扇透明的玻璃窗户,陈献正趴在那窗户后面,冲她挤眉弄眼。
岑潇抚了抚着胸口,连忙走进楼梯间,冲他问道:“大哥,你什么时候改行当卧底了?”
“什么卧底?”陈献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她的脑袋,“你港片看多了。”
“怎么说,这也是名动香江的教父级人物。”岑潇说着,斜睨着他,“特地跑来围观,不丢人。”
陈献听着翻了个白眼,最后选择不和她计较。他揉了揉岑潇的发顶,问道:“上次我问你的那件事,就是凌峰的那个背包,到底在不在陆平川那儿?”
岑潇闻言一怔,望向陈献:“你不是找陆平川做过笔录了吗?没问出来?”
“那个陆平川大概有八百个心眼。”陈献的语气十分不满,“除了那天在小吃店后厨发生的事,我问他什么,他都一概不知。”
岑潇听着,陷入沉默——凌峰的男士背包确实在陆平川手上,他是故意不告诉陈献的。
可他这么做,是为什么?
“岑潇,”陈献用手肘碰了碰她,“凌峰可是言之凿凿,说那个背包就在陆平川手上,他不可能一直装傻。”
岑潇沉吟着问道:“那里头到底有什么?”
陈献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她实情:“凌峰不傻。他经营顶峰这么多年,一直保留着一份客户名单,甚至在客户不知情的情况下,拍下他们的性交易视频。”他说着,语气斟酌,“那名单上,可有不少达官显贵,他们可能不只是嫖娼,还可能通过这种方式进行钱权交易。有了名单与视频,警方就能将这班臭虫一网打尽,凌峰也能因为主动招认了这部分的犯罪事实,对后续案情的侦破有功,争取到宽大处理。”
岑潇点了点头,顿时就明白了:为什么陆平川不愿意把这些东西交给陈献。
如果名单上真有不少的达官显贵——那么握着那份名单和那些视频,就等于抓住了 b 市上流社会的把柄。
她蛾眉轻蹙,神情却有些呆滞。陈献见状,突然说道:“你之前不是问我……是不是认识这个凌峰吗?其实是认识的。当年你的那桩案子,线索就是到他那儿断的。”
岑潇神情一滞,又微张着嘴,欲言又止了好半天后才道:“看来我的那桩案子还不是强奸案,我就是被方倚梅‘卖’给了某个人。”
“凌峰说了,如果警方能找到名单和视频,帮他减轻处罚,”陈献拍了拍着她的肩膀,“他愿意为你的那桩案子再提供一些线索。”
感受到对方的安抚,岑潇冷静下来:“所以那个人……不在名单上?”
陈献回道:“不在。凌峰说当年那事是方倚梅的个人行为,他只是知道个大概。”
岑潇又问:“那直接去问方倚梅呢?如果她愿意承认,是不是也能争取从轻处理?”
陈献听着一怔,才明白岑潇这几日都没去看过方倚梅。
“她从前不说,是因为强迫十四岁以下的少女卖淫,最高可以判无期。”陈献解释着,叹了口气,“现在,等着她的刑罚也和无期没什么差别了。但是,她的脸部和手部都被重度烫伤,而她接受不了自己被毁容的现实,精神已经不正常了。”
岑潇先是一愣,紧接着反应过来——她的这位生母一生都以自己的美貌为荣,甚至恃靓行凶,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不曾想细心保养至中年,竟落得容貌全毁的下场。
她甚至还要带着被毁的容貌、混乱的神智去蹲大牢……果然是因果不虚,善恶有报。
岑潇想得出神,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动静。她将脑袋探出楼梯间,就见陆平川的病房门打开,方才的那两位“门神”也不见了。
手里的保温桶是从原家小吃店带出来的。原父原母一生节俭,舍不得买高档货,是以这保温桶实则不怎么保温。
层层热气从盖子与桶身之间的缝隙漏出来,再凝结成水珠。担心陆平川喝不上热汤,岑潇拎着保温桶就要离开楼梯间。
将她的急切看在眼里,陈献叫住她:“潇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