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歌这边已经到了酒店。
陆路亲自到楼下把客人迎了上来。
他们一行人，为首的是a院的副院长。大概五十来岁，别人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而这个副院长则是未见其人，先见其肚。
一行人里，有男有女，经介绍，一个是药剂科的科长，另外两个女生则分别是药剂科和急诊科的护士。
陆路把院长安排在了首位落座，自己则一屁股坐在院长的旁边。
见为首的两人已经落座，其他人这才纷纷找位置坐了下来。
刚刚和宋歌开玩笑的大哥拉了拉宋歌的衣服，示意她坐在自己的旁边，靠近上菜口的位置。
那名院长看到宋歌这个生面孔，正准备说话。
一旁的陆路看到了他的眼神，抢先出声，拿出装在黑色塑料袋里的矿泉水瓶：“何院长，我们今天吃饭，主打养生。大家都喝‘矿泉水’、‘王老吉’。”
他把瓶子放上桌后，亲自打开了其中一瓶，给何院长的酒杯满上。
何院长闻言拿起酒杯问了问味道，抚掌大笑：“对，对，对。就喝矿泉水，所有人都满上。”
可他似乎还没有忘记自己刚才准备说的话，转头看着陆路，指着坐在末座的宋歌说：“小陆，你介绍一下这个小姑娘，我怎么见她眼生得很。”
陆路笑着说：“何院，这是我们公司徐总的助理。这不今天知道要和您喝酒，徐总让她也跟过来，好好跟何院长学习学习。”
陆路说着，给了宋歌一个眼色。
宋歌立马会意，自己把酒杯满上之后，站起来朝着何院长的方向举起酒杯：“何院长，今天陆总有个重要的会，实在来不了，所以派我过来。我先敬您一杯，以后还请你多指教。”
她一口气把杯中的就全部倒入自己的喉咙之中。
宋歌平时没怎么喝过白酒，只觉得酒精火辣辣地从她的喉咙一路烧到肠胃之中，忍不住皱了皱眉。
何院长带着笑意，看宋歌把酒喝下后，被辣得将头转到一旁，直吐舌头。
“哈哈哈，我就喜欢年轻人这股劲。“他拿着手上的酒杯，干了一杯。
“指教谈不上，就是多交流。我和你们企业交流，就是要多了解了解你们的药品研发和销售情况，看看能不能一起合作，为患者谋取更多的福利。“
陆路这边连忙把何院长杯中的酒再一次满上。
他两只手端着自己的酒杯，与何院长的碰了碰：“这我可要替我们公司和广大患者敬一敬何院长了。您能这么替患者着想，真是患者之福。”
旁边的大哥在桌子下面拉了拉宋歌的衣服，示意她可以坐下了。
宋歌刚一坐下来，就端起桌前的水杯，喝了一大口。
她嘴里的酒味这才稍稍淡了一点。
还没等宋歌拿起筷子夹菜，何院长带过来的几个人就站起来连番敬酒。几轮下来，宋歌难免又被灌了好几杯酒。
酒意渐渐浮上了她的脸，把她的脸烧得通红。
你方唱罢，我登场。
他们这边的几位大哥也不甘示弱，站起来给何院长和其他的三个人敬酒。
宋歌见对面的两位女护士几轮喝下来，面色都丝毫未变，不由得咂舌感叹她们的酒量。
正当宋歌感叹着，何院长又发话了：“小张，你今天还没做运动吧。你给我们小宋做个示范，女同志做运动，就是要左三圈右三圈。”
他双手叉腰，扭着自己肥厚的身躯，就像在摇呼啦圈。
宋歌看了看他的腰间，心想他倒是真的连呼啦圈都不用买了，这不是身体自带吗？
她想着忍不住偷笑了一下，又连忙拿过桌前的水杯挡住自己的笑脸。
只见那名被何院长点名的护士，提着酒杯站了起来。
“陆总，我酒量浅。这左三圈右三圈，我就只能半杯半杯的来。但陆总你可要一杯干哦！”
陆路吃了口菜，笑嘻嘻地放下筷子，对她说：“小张，你这就开玩笑了。谁敢说你酒量差，我第一个不同意。”
宋歌这才明白，他们嘴里的“左三圈,右三圈”是指从左往右开始喝三个来回，再从右往左喝三个来回。
她把手放在桌子下面，掰着手指算了算这是多少杯酒。等算出一个具体数字来了，她便赶紧低下头，希望席上的人能自动忽视她的存在，要让她喝这么多，她估计得要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了。
几轮下来，虽然宋歌没有再被点名叫起，可还是陪着喝了不少的酒。
她的舌头已经渐渐麻木到感受不到酒精的辛辣，只觉得酒越喝越顺口，越喝越香甜。
何院长的兴致也随着他胀得通红的脸逐渐高涨起来。
他提了提嵌在肚子里的腰带后，举起酒杯，站起来，对众人说：“来，今天大家喝个痛快，我们一起走了个。”
大家听了也纷纷站了起来，同他又干了一杯。
何院长喝完这一杯之后，就越发来劲。
此时，另一名护士正好打通圈打到陆路的身前。
他凑到俩人的身旁，一只手抓着一个人，让他们朝彼此靠近。
”来，小王，我们陆总可是青年才俊。今天给你一个机会，跟他来一个交杯酒，好好跟他学习学习，亲近亲近。”
小王护士，显然不像小张护士一般，能够玩转酒局。
她在听了何院长的话之后，脸唰地红了起来，愣在了原地。
陆路见她尴尬，便拿起酒杯，好心解围：“何院长谬赞了。我也多亏了何院长一路的支持与帮助才能走到今天，我再敬您一杯。”
他的姿态十分谦卑，刻意把手中的酒杯放得更低一些，去碰何院长手中的酒杯。
何院长灵活地往另一个方向一躲，用手挡住陆路的酒杯：“你和我先等等。女士优先，你没看到人家小王可是举着酒杯在这里等着你呢。你可不要唐突了女士。”
陆路见他是不达目的不肯罢休了，只能无奈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姑娘，说了声：“小张，咱来大的就行了。”
宋歌有些失神地盯着那个被拱着站在酒桌前无助的小王护士。
上位者用女性的尴尬和他人的曲意逢迎来佐酒，满足着他们日益空洞的躯体。
他们享受的不是酒局本身，而是那能够把人当成猴戏随意驱使，不得不低头的权力。
宋歌在桌下握紧了拳头。
何院长直接见小王还是站在原地不动，便推了她的肩膀一把，厉声训斥：“女孩子要主动一点。这么害羞可成不了事。”
小王护士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看了一眼席间的众人，那眼神里充满了绝望与屈辱，就好像是溺水的人最后的求救。
席间众人或闪躲着眼神，更有甚者竟然还出声催促道：“快！”
正当宋歌想要站起来，带她离开时，一旁的大哥看到了她咬紧的牙关，赶紧用手把她的衣袖用力往下一拉。
他见众人的注意力没在他们身上，便把筷子宋歌身边的地上。
他低下头拾起筷子的时候，小声警告宋歌：“别惹事，这个院长对这次投标很重要。”
宋歌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想起徐静已经为这次投标不知道熬了多少个通宵，终于还是将眼神撇到了一边。
她为自己感到悲哀，自己居然在今日变成了这卑劣的沉默帮凶。
“我要是碰到那些酒局上动手动脚的老逼登，一定冲上去给他一个耳刮子。”
往日的豪言壮语在脑海中回响，倒像是狠狠地甩了她自己一个耳光。
另一边，小王护士求助无果后，无奈向往前挪了一步，朝陆路伸出手臂。
陆路往旁边站了一步，虚环着小王护士的手臂，他俩看似亲密，实则一点实质上的肢体接触也没有。
陆路快速地仰头把酒一干，还没等小王护士反应过来，便笑盈盈地撤回手。
他再次拿起酒盅给何院长加酒：“何院，这下能和我喝一杯了吧。我可等您这杯酒等了很久了。”
小王护士见状，也赶紧喝完了手上的酒，跑回自己的座位上，唯恐被何院长抓到。
何院长这才重新漏出笑脸：“哎哟，我今天才知道陆总也会害羞呢。”
“何院长见笑了，我也是良家妇男呢，怎么就不能害羞了。”
陆路没脸没皮地接着何院长的调侃。
众人听了他的话，爆发出了一阵笑声。
仿佛刚刚席间的尴尬只是宋歌的幻觉。
何院长更是差点被自己的笑声呛到，笑到停不下来。
在笑声中，宋歌还是忍不住站起来。
她走到小王护士的旁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说道：“你好，我大概是有点醉了，能不能麻烦你陪我去一趟洗手间。”
小王护士点了点头，立马站了起来，挽着宋歌的手就要往外走。
坐在旁边正笑得前仰后合的小张护士，看了一眼正准备开门的两人，朗声说：“小宋，你先别急着走啊。”
她转头对何院长娇笑道：“何院，陆总不会标准的交杯酒。你和小宋给他示范一个呗，现场教学。”
宋歌听到她的话，浑身僵硬地停在了原地。
而何院长这头则是给了小张护士一个赞许的眼神，立马便举着酒杯站了起来，就差没有迎过来了。
小张护士还特意走过来，甩开小王护士，推着宋歌朝何院长的方向走去：“小宋，麻烦你当一个大体老师，跟何院长示范一下标准的交杯酒是怎么喝的。”
宋歌向坐在何院长左手边的陆路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陆路收到她的视线后，揽过何院长的肩，将宋歌和他自然地隔了开来。“何院，都说是实践出真知。要不您亲自来教我一下？”
何院长笑了笑，并不接陆路的话。
一旁的科长，显然是领悟了他的意思，走上前来，抓住陆路说：“兄弟，这交杯酒是男的和女的喝的，两个男的喝怎么能行？”
陆路见这招不成，便举着酒杯，对小张护士说：“小张护士，那能不能麻烦你教一教我，什么是标准的姿势？”
那边的小张护士显然是身经百战，她朝徐静抛了一个媚眼：“陆总，你先别急，先让何院长和小宋示范，然后我们再来。”
宋歌闭上了眼睛，她只觉得屈辱。
原来这就是报应，谁让她刚刚如同帮凶一般，看着他人欺辱小王护士，这不，马上就轮到她了，谁也别想置身事外。
这时，服务员突然打开了包厢的大门。
身穿黑色大衣的徐静从门口笑着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就看到宋歌涨红了脸站在那里，站在人群中央，像个无助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