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梢被压弯了,坠下簌簌的细腻声响,由呼啸而过的夜风带动,将没来得及落稳的雪花卷向了他望不见的远方。
气象预报显示,哪怕在这个几十年来最寒冷的冬天,港城也只有从一周前绵延至今的小雨。
无数个时间节点上的回忆开始混乱地在林嘉时的大脑中并行。
出现得最多的便是从十三岁起就和他在异国相遇的秦思意。
眼前隐约还能看见icu里泛着冷调的光,哪怕到了最后,林嘉时也还是在担心对方的将来会如何。
他急得心脏都觉得难受,可又匀不出力气从病床上离开,只能费劲地睁大眼睛,瞪着什么都没有的墙壁,哀哀地在人生的末尾留下一声叹息。
陷入黑暗的前一刻,林嘉时真正释然了。
他忽地明白过来,原来结局在自己与秦思意交换胸花的瞬间便已然改变。
山茶花被佩戴于对方的胸前,而白玫瑰则停留在了他的掌心。
秦思意说钟情来了就开始下雪了。
林嘉时费劲地回溯了一番,想起倦意来袭之前,眼前似乎确实飘起了雪花。
他安静地睡了过去。
诞生那夜降下的大雪,终于也落到了林嘉时离去的除夕。
——“妈妈,我为什么叫嘉时啊?”
——“因为妈妈希望你岁岁平安,朝朝嘉时。”
旧雪
『往后再多个冬天,江城也不曾落下过任何一片新雪。』
“我可以给嘉时打个电话吗?”
这是除夕以来,秦思意第七次问钟情一样的问题。
后者这回没有再说什么不要打扰病人休息。
他好像终于累了,再也不愿用一样的谎言去逃避秦思意的期待。
两人从市郊回来,行驶在一条连电力都还没有恢复的路上。
窗外仅剩被车灯照亮的纯白前路,以及无休无止地降着大雪的漆黑夜空。
秦思意慢慢安静了下来,渐渐地有了一种笃定的猜想。
他在汽车终于开到一个倒数着的红灯下时重新发出了声音。
先是扯住了压抑在前胸的安全带,再之后便温柔地念出了钟情的名字。
“钟情。”
他转过头,雾一样弥蒙地笑起来。
“就到这里吧。”
“你也没有那么喜欢我了,不是吗?”
钟情又看见秦思意的眼泪,只是这回它们乖巧地蓄在眼眶里,无论如何都舍不得砸碎那个不含任何讨好的笑容。
他其实一直也都以为自己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