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孟怀疏和郁怀竹发现到嘴的鸭子飞了,怒而追下山。
循着残存的气息追到大婶家,两只聻换了一幅容貌,敲响大门。
大婶从门缝里瞄着他俩,说:“您好,干嘛呀?”
孟怀疏彬彬有礼道:“您好,请问昨夜是否有一位道长和一位公子来投宿?”
大婶:“怎么了?”
孟怀疏:“我想求见那位道长,很急,劳烦您通传一下,感激不尽。”
大婶:“你等等。”
苏堇玄打开门,问:“你找我有何贵干?”
孟怀疏作势给苏堇玄跪下,苏堇玄一把扶住,他立刻顺势站直了:“有位叫张庭的道长说尊驾能救我妹妹,叫我来这找您,求求您救我妹妹一命……”
郁辞雪好奇地走来,看见孟怀疏和郁若竹的假脸,没认出来,他的系统幽幽提醒:“宿主,面前这两个人,是你亲手逼出来的反派。”
郁辞雪哽住,下意识想溜,突然想起自己也顶着一张假脸,遂理直气壮地走上前。
郁怀竹也凄凄切切地说:“道长说除了尊驾没有旁人能救得了我们的妹妹,她好可怜啊,求您救救她吧……”
苏堇玄:“你们是活人吗?怎么证明?”
孟怀疏:“我们除了是活人还能是什么呢?我对‘怎么证明自己是活人’不太了解,要不尊驾摸一摸我的心跳?”
郁怀竹:“要不尊驾拿您的剑往我身上戳一下,看我会不会现原形?”
苏堇玄本来想拒绝他俩,但他俩哭天抢地,神情不似作伪,又兼软磨硬泡,最后答应了。
苏堇玄心想,这一趟吉凶未卜,多带两个同行多两份保险,于是邀请郁辞雪:“道友,可否与我同去?”
最后六人一起前去。
他们来到“郭府”,孟与郁上前敲门,丫鬟从门缝里瞧了一眼,打开门说:“大公子,二公子,你们找到救小姐的方法了吗?”
真正的大公子二公子早成了安安静静的尸体。
苏堇玄来到郭小姐的房间,正赶上郭小姐发作,她发出高亢的尖叫:“啊——好痛——救命——”额头青筋暴起,浑身冷汗涔涔,剧烈缠抖,并满床翻滚。
郁怀竹用哽咽的语气叙述:“我们家来过好多道长,试过十几种驱邪的办法,最后一个道长说,妹妹和那只恶鬼之间的因果太深了,等到妹妹偿清了因果才能解脱,那时妹妹还有没有命在都不好说。”
苏堇玄:“我还有一个办法,找到那只鬼怪,让它主动解开令妹身上的诅咒。”
他找郭小姐姐丫鬟询问线索。
丫鬟说:“小姐从小特别幸运,幸运到一种诡异的程度,院子里有颗枣树,枣熟时,她念叨一句,枣自己掉在她手上;零花钱不够时,走在路上捡到金块;有别的小姐欺负她,,无一句描绘得出他的绝代风华。
浮蕤横抱起修士,来到一处人间梨花院落,轻放于榻上。
他转身欲走,却觉袖上一阵阻力,原是被修士拉住了衣袖。
浮蕤淡淡地垂眸,目光静谧地落于修士脸上,像花瓣无意地飘零。
天光被窗棂裁成碎金光斑,映射出空中细小轻盈的飞尘,映在浮蕤脸上,那张端致如霁月清风的面容便恍如梦中。
修士轻轻出声,音质琅琅如玉落珠盘:“恩公,我名文湛之,弱冠之年,昭华仙尊的六弟子,出身金陵文氏,请教恩公名讳,以便日后涌泉相报。”
浮蕤:“涌泉相报不必了,我名浮蕤,养伤的日子里不要想太多,你家里肯定有办法治好你的脸,我非专业的医者,只能把你治到性命无虞,不过我既然救了你,就不会半路将你抛弃。”
文湛之问:“我与恩公萍水相逢,还砸了恩公一下,为什么恩公愿意如此待我?”
浮蕤:“不用一口一个恩公,叫我名字就好,我救你,就跟救小猫小狗一样,你非要一个理由,那就当我日行一善好了。”
文湛之遇到数不胜数的对他好的人,有人是因为他的容颜,有人是因为他的家世,在他风光无限的前半生里,根本没有被“日行一善”的机会,这也是他第一次收获不求回报的付出。
他并没有什么诸如“被浮蕤侮辱”之类的感受,相反,在他遭受师尊的抛弃和师兄的仇恨之后,浮蕤如一根浮木,让他在绝望之中再次燃起一丝对人性的希望。
除了刚遭遇的事件,他算是被爱包围着长大,作为众星拱月的天之骄子,没听过半句重话,自问平生与人为善,自当收到善报,所以没有对浮蕤抱太多揣测。
他一双明眸满怀孺慕之情地说:“即便您不需要我的报答,我也会将您的恩情铭感五内,不叨扰您了。”
浮蕤:“嗯,对了,你现在需要吃饭了,我让人每天给你送点清粥小菜,这段时间要忌口。”
文湛之:“我吃辟谷丹就好。”
浮蕤:“……不行,你可能不知道……你已经经筋俱碎,如果服用辟谷丹,灵气在破碎的经筋中冲撞,徒增痛苦。”
文湛之瞳孔地震,一瞬间脸白如纸:“我……不能修炼了……真的吗……”他身体为极度的痛苦而细细密密地颤抖,眸中泛起泪光。
浮蕤:“……你冷静一点,历史上经脉俱碎而重新踏上修炼之路的也不是没有,不过我也没有让你恢复的办法,但是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乐观一点。”
文湛之颤声说:“谢谢……我会乐观的……”
浮蕤:“嗯,我先走了,好好吃药。”
文湛之躺在榻上怀疑自己时,一只看上去只有四个月大的圆滚滚小猫咪跳到他胸口,用爪爪碰了碰他的脸,口吐人言:“不要伤心了喵~不就是经脉碎了喵~除了生死就没有什么算大事喵~”
文湛之看见可爱的猫咪,心里的阴霾散开一点,他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摸你吗?”
猫咪:“只能摸头顶和下巴喵~我叫条条喵~这是浮蕤给我起的名字喵~”
文湛之摸摸条条的下巴,条条眯起了眼,他问:“你也是他日行一善来的吗?”
条条:“是呀喵~别听他说把你当成小猫小狗喵~之前有个女的被他救了之后一直纠缠他搞得他对救助对象警惕了喵~其实浮蕤心很软喵~你安心在这里住着喵~”
文湛之:“嗯,谢谢你。”
月色溶溶,浮蕤坐在一树梨花下抚琴。
文湛之循声而来,静立在月洞门旁听琴。
浮蕤一曲毕,抱起琴,欲走。
条条的声音响起:“浮蕤喵~文湛之听了好久喵~你不听听他的看法喵~”
浮蕤这才注意到一旁的文湛之,他轻声责备:“更深露重,以你身体,不该来这。”
文湛之:“不打紧,现在好多了,谢谢关心。”
条条:“文湛之喵~听了这么久谈一谈喵~”
文湛之:“初时曲调徐缓悠远,让人联想到,少时,梓里,烟笼夏夜水乡,独躺檐上,枕臂遥望,但见星汉迢渺,心有鸿鹄,随即弦转急,让人联想到,年已加冠,京畿,车马喧阗,觅诗三百,玉勒雕鞍,打马而过勾栏,惊觉迷人眼,最后又转沉郁哀凄,正应了今日之景,一树梨花如雪月明中,径曲桥横,庭深几许,挑帘幕而望月,唯风过无声。”
文湛之一席话,深得浮蕤心意,浮蕤深觉,文湛之可以引为知音。
午后,浮蕤独坐小亭,日暖风轻,聊手谈一局。
条条问:“文湛之喵~你会下棋吗喵~”
文湛之:“会下啊~”
条条:“你快去陪浮蕤下棋他正在一个人下呢喵~”
文湛之:“我不好打扰他……”
条条:“你来嘛来嘛喵~哼喵~你不来我就撒泼打滚啦喵~”
文湛之只好跟着条条来到小亭中。
条条:“浮蕤喵~我把他拉来了喵~你快和他下喵~”
浮蕤:“哼,惯得你。”
条条:“我不管我不管喵~你们快下喵~”
于是浮蕤与文湛之对奕。
虽然文湛之比浮蕤年轻一百多岁,但是也能和浮蕤下得有来有回。
浮蕤棋逢对手,大为愉悦,他深觉,文湛之是个不错的棋友。
一日,浮蕤站在桌案前练字。
条条:“我把文湛之叫过来和你积累经验喵~”
浮蕤:“不用了,我习惯一个人了。”
条条:“我知道你是个很要强的人但是现在你不用要强了喵~因为你的强来了喵~他就是文湛之喵~”
浮蕤:“哈哈……那你去叫他吧。”
条条:“文湛之喵~浮蕤邀请你去探讨书法喵~”
文湛之:“他的性格不像会主动邀请我,你提议的吧?”
条条:“别看浮蕤不解风情喵~其实他这种闷骚的男人可以成为你的心肝甜蜜饯儿喵~”
文湛之:“哈哈什么鬼,好吧~”
文湛之见到浮蕤,笑着说:“你也是被小猫咪的胡言乱语说服了?”
浮蕤:“他没有说服我,他说你是我的强。”
文湛之:“什么意思?”
条条:“有了你浮蕤就不用要强了喵~”
浮蕤:“它跟你说什么了?”
文湛之莫名觉得“心肝甜蜜饯儿”很难以启齿,于是说:“它说你外表不解风情,其实有一颗细腻的心……”
两人一起探讨书法,彼此觉得对方见解独到,字字珠玑。
日上三杆,浮蕤开始作画。
条条灵机一动,跑到文湛之那里说:“文湛之喵~你不是想报答浮蕤喵~这样喵~你偷偷给浮蕤画幅画像送给他喵~”
文湛之:“万一他觉得冒犯呢?”
条条:“他不是那种人喵~浮蕤对自己的容貌是骄傲的喵~你送给他的时候我就跟他说是我教你的喵~”
文湛之:“万一他不收呢?”
条条:“那你挂在你房间天天睹画思人嘻嘻喵~”
“万一他觉得我是个变态呢?”
“害什么变态喵~这叫被救者对救助者拳拳的情谊喵~你看老百姓对于救过他的修士喵~都会画幅画像喵~临死前指着画像对子孙说:‘这是我们家的恩人,你们要世世代代供奉他。’喵~”
“那为什么我画的画像要送给他?”
“你又不是老百姓喵~”
“我觉得你在诡辩。”
“信喵大仙的准没错喵~”
最后,文湛之还是耗时三天,经历无数次画了撕撕了画,画出一幅颇有神韵的浮蕤画像。
文湛之到浮蕤面前,欲言又止。
条条率先出口:“浮蕤喵~我让他给你画了一幅画像喵~你快点收下喵~”
浮蕤:“我看看。”
文湛之掏出画,双手递给浮蕤。
浮蕤:“画得挺好的,就是,你不要太听条条的话,我把它宠得无法无天了。”
文湛之:“那……你愿意收下吗?”
浮蕤:“愿意的,谢谢你。”
“不用谢,很开心能报答你一点。”
彼时,一切明晦的情意掩盖在“报答”之名下,直到多年后忆起那日,忆起云和花,忆起对方的笑,与飘散风中的缱绻,才惊觉当年的懵懂。
文湛之亲手用碎布缝了一只小老鼠。
条条来找他,一下跳到他腿上,文湛之撸了撸它的小脑袋,条条享受地踩奶。
文湛之笑着说:“条条,我有个礼物送给你。”
条条眼里放光:“好呀好呀喵~”
他掏出布老鼠:“喜欢它吗?”
条条:“哇喵~条条超级超级喜欢喵~”
条条时而抱住布老鼠一阵狂啃,时而仰面朝天,嘴里咬着前爪抱着布老鼠,用后爪一阵狂蹬,时而把布老鼠一爪拍远,然后狂奔上去叼住它。
条条玩累了,趴在文湛之怀里,圆溜溜的蓝眼睛看着文湛之:“这是我最喜欢的礼物喵~还记得我还是一只纯粹的小猫咪的时候喵~每天叼螳螂、蟋蟀、蟑螂、老鼠给浮蕤喵~浮蕤都不收的喵~搞得我很伤心喵~”
文湛之:“都怪浮蕤,孩子一番心意,多少该吃点嘛。”
条条:“就是喵~”
后来,文湛之找到一处秘境,其中有一方血池,据说有重塑经脉的功效。
文湛之浸入池中的一瞬间,经脉泛起比当初破碎时强烈百倍的痛楚,像是整个人被一寸寸搅碎。
这痛楚令他生不如死,他心里两道声音在拉扯,一道让他就此放弃,下辈子再求仙问道,一道让他坚持下去,这一世重踏仙途。
每当放弃的声音占上风时,他就一遍遍地回忆亲人好友、活泼可爱的条条、和他志趣相投的光风霁月的浮蕤,靠这些,挺了下来。
他咬紧牙关,在血池里忍过整整三天的剧痛,三天后,剧痛潮水般退去,他像三岁时一样,一次就成功引气入体。
他回到家族,用族中珍藏的灵药治好了脸上的疤,恢复了完美无瑕的容貌。
他没有回昔日的师门,而是和浮蕤结伴,在修真界闯荡。
那次,他和浮蕤、条条一起,在一处秘境,遭到上古凶兽——貎魈兽围攻,它们有山魈之脸、马之身、鹿之角、狮之鬃、龙之爪、豹之尾,每一只都有不亚于炼气期修士的攻击力,如今有数十只。
文湛之修为从头再来,但是剑意还在,他运剑如风,剑锋荡开层层清辉,所过之处貎魈兽身首分离,而浮蕤手持一把折扇,灵力自扇缘处迸发,飞驰入貎魈兽颈项,溅开一蓬蓬血花。
条条站在浮蕤肩头,提醒他们:“浮蕤右后方喵~”
浮蕤侧身把偷袭的兽干掉。
“文湛之脑后喵~”
文湛之一偏头躲过攻击,解决了背后的兽。
他们打斗的动静太大,连秘境其他凶兽都吸引来了,眼看这样打下去迟早力竭而死,浮蕤一把抱住文湛之,用出了压箱底的招式,这一小片天地被白光充斥,周围的凶兽在白光中口喷鲜血,倒地不起。
白光缓缓散去后,浮蕤一下倒在了文湛之身上,文湛之慌乱地扶住他,只见浮蕤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呼吸微弱,文湛之的心瞬间绞紧了。
条条:“他乾坤袋里有对症的药喵~”
文湛之:“不行,他乾坤袋有禁制。”
条条把两只爪爪伸进乾坤袋,抱出一瓶药:“我不会喂药喵~你来吧喵~”
文湛之把药喂给浮蕤,浮蕤的呼吸变得有力。
秘境的黄昏,浮蕤醒了过来,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躺在文湛之怀里,入目是文湛之关切的神情。
山那边,流岚雾霭灼灼绯艳,像天际倾洒一片彤彤烈焰,从渺茫之处一路燃至文湛之的颊边,燃至他百转心窍。
条条原本窝在他胸口,看见他醒了,立刻凑到他眼前:“浮蕤喵~你终于醒了喵~刚刚多亏了文湛之给你喂药喵~”
文湛之:“还是多亏了条条帮你取出药,今天要不是你,我们三个都要折在这里了。”
浮蕤:“谢谢你,谢谢条条。”
秘境十里野草青碧,连横向晚晴,随风摇曳,望去,草叶尖尖上映射的霞光粼粼,两人一猫坐在一片生机的原野上,连晚风经过他们,都忍不住为之驻足。
文湛之看清自己对浮蕤的心意,是在一次分离时。
因为浮蕤需要回自己族中,他们便三日未见。
他对浮蕤的思念一日胜过一日,在入骨的思念中,他突然想起那一句“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他恍然大悟,原来,他对浮蕤坦荡的感激心思,随四时轮转,悄然嬗递为情与欲抑或是风与月。
他问条条:“条条……嗯……我就随便好奇一下……没有别的意思……嗯……浮蕤有喜欢过谁吗?”
条条:“没有喵~自从我认识浮蕤他就是孤家寡人喵~你是不是终于认识到你爱上他了喵~”
文湛之:“啊不不不你不要这么讲……”
条条:“哼~喵大仙已经看穿你了喵~你快去跟他说你想和他结为道侣喵~不然浮蕤要被别的小妖精抢走了喵~”
“你不要告诉他……”
“这种事当然要你亲口告诉他喵~你快点告诉他不要怂喵~”
“嗯……谢谢条条……”
翌日,文湛之正欲出门,条条跳进他怀里。
文湛之:“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条条:“我有些莫名的预感喵~今天我应该跟着你喵~”
一人一猫经过一座荒山,文湛之看见一条空间裂缝,缝隙中黑雾涌动,弥漫着不祥的气息。
文湛之判断出,这是一条魔界裂缝,如果让里面的魔混进修真界,后果不堪设想,于是打算封上这条裂缝,谁知已经有几个魔逃出,围住了文湛之。
条条跳下文湛之的肩膀,准备去搬救兵,悄悄溜出包围圈,却被一个魔发现,魔一挥手,一支利箭贯穿条条的后腿,条条头也不回地狂奔,终于逃离了那里。
条条一路跑,一路滴着鲜血,它只是用自己最快的速度狂奔着,心里想:快一点,再快一点,一定要救了文湛之……
在一条小巷里,它堵住了浮蕤,说:“快去救文湛之喵!”
浮蕤拨出它腿上的箭,喂给他一颗灵药,便匆匆地用追踪术去找文湛之了。
条条本来打算先回小院,但是走了两步,便眼前一黑,倒在了巷子里。
浮蕤赶到时,魔的刀尖正要没入文湛之的咽喉里,千钧一发之际,浮蕤杀了那个魔,救下了文湛之。
两人合力,消灭了魔,然后布下阵法弥合魔界裂缝。
阵法布好,文湛之面朝浮蕤,朝空间裂缝倒退一步,微笑着说:“此一别,再会无期,望君珍重。”
浮蕤一把攥住文湛之的胳膊:“你被魔气侵蚀了?”
文湛之还是那幅风轻云淡的微笑,说:“对啊,我该去我该去的地方了。”
浮蕤:“不,我一定帮你涤除魔气,你不要去魔界。”
文湛之摇摇头:“太难了,浮蕤,放开我吧。”
浮蕤:“不,再难我也要救你。”
文湛之终于泪目了,他又哭又笑地说:“我不喜欢欠别人,你救了我太多次,我不愿意再欠你……”
浮蕤掐住文湛之的腰,狠狠吻了上去,文湛之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浮蕤拉着他说:“留在我身边,我为了你,甘之如饴。”
文湛之望着浮蕤坚定的眼神,艰难地说:“我变成魔,会变得丑陋……”
浮蕤:“没关系。”
阵法发出光亮,魔界裂缝彻底消失,浮蕤想起条条,带着文湛之往回赶。
他回到那个小巷,只有几滴血留在原地,他开启追踪术,一路上不停地祈祷:“条条被人救了,或者他自己走了……”
循着气息来到一户人家的厨房,一锅水正在烧,浮蕤赶到时,正看见一个男人提着条条,将它的皮生剥下来,条条发出一声凄厉到让人毛骨悚然的的惨叫。
浮蕤打晕男人,把条条紧紧搂在怀里。
灵力源源不断输进条条的身体,但血液还是滚滚流出。
原本条条眼都睁不开了,过了一会,突然睁大了眼睛,湛蓝的眼睛望向浮蕤。
“浮蕤喵……喵大仙今天栽在这里了喵……来不及没有陪你到成仙了喵……你不要愧疚喵……下辈子还做你的猫喵……一别珍重喵……”
这短暂的回光返照后,条条头一歪,在浮蕤怀里永远闭上了眼睛。
浮蕤又想起当年的条条:
“浮蕤喵~你成仙的时候要带我升天喵~”
“浮蕤喵~今天芍药开了你快去看喵~”
“浮蕤喵~后街的新来的肉包子闻着好香喵~你去给我买两个来喵~”
“浮蕤喵~我的一个猫朋友走了喵~它只是一只普通的猫咪喵~生老病死是它们逃不过的宿命喵~”
“浮蕤浮蕤喵~喵大仙的法力又精进了喵~”
条条一直直呼他浮蕤,他一点没有介意,因为在他心里,条条是他的家人。
虽然条条一幅爬到他头上的样子,还喜欢嚣张地自称喵大仙,但是他和其他小猫咪一样,喜欢在他身边打转,被挠下巴时会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纵然他有高深的修为,此刻,却挽回不了一只小猫咪的生命。
他想,如果我把条条送回家,是不是条条还是那只活力四射的小猫咪,而不是现在皮肉剥离的尸体?
可是如果把条条送回家,又可能赶不上救文湛之。
他把条条葬在桃花林,条条生前最喜欢桃花,还给条条陪葬了好多小鱼干,这样条条在那边也会饱饱的。
他把伤害条条的男人捉到条条的坟前,把男人身上每一寸皮,都慢慢地剥下来。
男人在坟前哀嚎了许久,才断了气。
他把男人挫骨扬灰,站在条条的坟前,轻轻地说:“你的仇,我帮你报了,愿你记得的,都是人间的美好,来世,无忧无虑。”
浮蕤查到,郁氏嫡系族人身上的琉璃心,云氏嫡系族人身上的鎏金火,瞿氏嫡系族人身上的丹墀香和薛氏嫡系族人身上的璇玑骨,加起来能涤除魔气。
郁辞雪和云千野是道侣,捉了一个能让另一个自投罗网,而瞿沉曳和薛余颐是好友,同样可以捉一得二,瞿沉曳正好是郁辞雪的外甥,划算,浮蕤决定就捉他们四个。
暮霭沉沉,飞雪纷纷,山覆银妆,在万鸟飞绝的小径,只有两道人影缓缓前行。
浮蕤绞尽脑汁才把郁辞雪和云千野骗到这里,因为他必须保证一次成功不让他们把消息传给族人,自己被围攻事小,挑起人族与妖族的战火事大。
这里是修真界的极北之地,人迹罕至,是杀人越货的绝佳之地,他已经在这里布置了阵法,只要他们踏入阵法,就会被传送到不同的地方,方便他各个击破。
云千野停住脚步,郁辞雪问:“怎么了?”
云千野:“我好像感到面前有一丝极其细微的灵力波动,又像是错觉。”
偷窥中的浮蕤心提了起来。
郁辞雪:“说起来,自从上了这座山,我总有种无来由的被人偷窥着的感觉,很不妙。”
云千野:“那,我试探一下。”他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个纸人,指尖淌出灵力,流畅地在纸人上画了一道符,纸人灵光一闪,变得与真人无二,然后径直走进阵法。
地面闪起灵力纹路,转瞬间,纸人被传送到不可见之处。
云千野神色凝重:“我感应到,这是一个传送阵,看不出何时画下,但灵力很充沛。”
郁辞雪:“我有预感,这个阵法是冲我们来的。”
云千野:“这个阵法能精准地出现在我们的必经之路上,说明我们已经一部分落入圈套了。”
郁辞雪:“那我们回吧,安全第一。”
眼看煮熟的鸭子要飞了,浮蕤只好换了一幅面容,亲自上。
他踩着一柄佩剑从他们头上飞过,表演了一把“御剑时不幸坠落”,实则没有御剑,坠落也无伤大雅。
他躺在雪地上装昏迷等待两个人靠近。
郁辞雪:“离他远点,我今天佩戴了盱明佩,能看出来他是个妖,装模作样踩把剑,明显有诈。”
浮蕤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他一狠心,把珍宝放进了阵眼,阵法启动,整座雪山被笼罩在传送阵中,只有他能决定生灵的出入。
他先把云千野传送出山,然后专心对付郁辞雪。
郁辞雪:“你就是刚才假摔的妖,是你布的阵?!”
浮蕤:“对呀,你打不过我,束手就擒吧。”
郁辞雪:“我和你无冤无仇,你打我干什么?”
浮蕤:“借琉璃心一用,想必你也不愿意给我,只好出此下策。”
郁辞雪:“琉璃心是我修炼的根基,怎么可能给你?”
浮蕤不再赘言,专心和郁辞雪打斗。
战斗持续到夜色已深,郁辞雪力竭,被浮蕤的折扇抵住了咽喉。
浮蕤强行喂给郁辞雪一颗药,郁辞雪感觉自己的修为被封住。
山下焦急徘徊的云千野突然发现自己能进山了,飞快冲进山里,只见郁辞雪被浮蕤挟持了。
浮蕤:“不想你道侣命丧当场,就把剑、乾坤袋、其他有攻击力的法器扔给我。”
郁辞雪大喊:“不要……”刚说完就被浮蕤施了咒,说不出话了。
云千野毫不犹豫照做。
就这样,浮蕤又拿下了云千野。
瞿沉曳和薛余颐结伴,被骗到了雪山,浮蕤把薛余颐传送出去,为了免去一番打斗,浮蕤挟持着郁辞雪出现在瞿沉曳面前,威胁他投降。
这次郁辞雪没有被封住嘴,但一言不发。
瞿沉曳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您是想用我‘亲爱的’舅舅来威胁我吗?那您尽可以动手,我眉头皱一下算我输~”
浮蕤:“他不是你亲舅舅吗?”
瞿沉曳:“我们这种世家大族,血亲之间彼此盼着对方去死,不是很正常吗?”
浮蕤作为一个纯血的妖族,听完陷入了沉默。
郁辞雪也冷冷地说:“你完了,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今天你注定落在他手里。”
浮蕤把郁辞雪扔在一边,转身跟瞿沉曳打斗起来。
浮蕤在妖里算年轻小妖,但年龄比瞿沉曳和薛余颐加起来还大,修为深厚,作战经验丰富,身法诡谲莫测,瞿沉曳的剑连他的边都蹭不上。
但瞿沉曳也是修士中的佼佼者,经过家族的精心培养,长剑使得出神入化,身上佩有诸多增益法器,对浮蕤充满杀意,而浮蕤却顾忌伤他性命,步步掣肘,两人一时不分上下。
打了两个时辰,瞿沉曳力竭,被浮蕤擒获。
浮蕤把薛余颐放进来,挟持着瞿沉曳,威胁他。
显然,瞿沉曳和薛余颐的感情,不如郁辞雪和云千野的感情深厚,瞿沉曳没有对薛余颐喊“不要”,薛余颐也没有为瞿沉曳弃剑。
薛余颐说:“你要我的乾坤袋,是为了谋财吗?但是它上面有厉害的禁制,你拆了它也得不到里面的东西,不如,我给你十万块上品灵石,你把我俩放走,怎么样?”
浮蕤:“我是真的会要了你好兄弟的命的,乖乖照做,没得商量,快一点。”
薛余颐:“你先说,你准备干什么?”
浮蕤:“放心,不会危及你们的生命,我保证你们会有回家的一天。”
薛余颐:“只能保证活着,那就是不能保证健康喽?你到底想干嘛?”
浮蕤:“你会知道的,现在,你快束手就擒,不然我杀了你的手足。”
薛余颐:“如果代价是变成废人的话,我宁愿不要手足。”
浮蕤:“不会让你变成废人,我真的要杀了他了哦?”
薛余颐:“说出你的意图,否则我决不投降。”
浮蕤:“好,我要借你的璇玑骨一用,想必你是不愿意借的,看在兄弟的命的份上,是否愿意一借呢?”
薛余颐沉默片刻,选择持剑攻了上去。
浮蕤扔开瞿沉曳,和薛余颐打了起来。
良久后,四个人被浮蕤囚禁在了一起。
浮蕤走了,瞿沉曳和薛余颐互相解绑,成功摆脱束缚,在屋子里寻找突破口,试图出逃。
郁辞雪本着“道友得跟着贫道一起死”的精神,大声呼喊:“有人要跑啦!”
瞿沉曳掐住他的脖子,阴沉地说:“陷害我们对你有什么好处?”
郁辞雪:“因为自己的失败固然可怕,别人的成功更令人揪心,‘亲爱的’外甥,怎么不跟我同甘共苦呢?”
瞿沉曳:“呵,以咱俩的交情,别说‘同甘共苦’,不‘同归于尽’就不错了。”
郁辞雪:“说‘同归于尽’就过分了,因为我还不想为了你去死,难道你已经不想活了吗?”
瞿沉曳:“呵,我一定比你活得长,你死那天,我会敲锣打鼓放烟花地哀悼你的。”
郁辞雪:“如此盛情,愧不敢当,没想到我才说了两句,外甥就被我的言语打动得,如此‘动容’了呢~”
瞿沉曳:“呵,舅舅好有骨气,脖子被别人掐着还敢出言不逊,就不怕因为一时口舌之快送了小命?”
郁辞雪:“诶呀~‘好’外甥~求求你放了我吧~嘤嘤嘤~舅舅好害怕呀~”眼尾弯弯,盈着挑衅之色。
瞿沉曳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薛余颐:“出不去,这里既有锁又有禁制,一只蚊子都别想飞出去。”
瞿沉曳从腰带里摸出一条软剑,砍开了锁。
他知道,用修士的血或许能解开禁制,于是准备给云千野放血。
郁辞雪护着云千野,两个人一起高声叫喊:“有人要跑啦!”
终于吸引来了浮蕤,浮蕤收走瞿沉曳的剑,把他们捆得更牢,第一次逃跑宣告失败。
一个纹路诡谲的大阵,东南西北四角各坐着昏迷的郁辞雪、云千野、瞿沉曳、薛余颐,中央则坐着一位全身笼着一层黑雾的人。
中央的人正是文湛之,变成魔之后,周身涌动着魔气,瞳孔变成如血的红色,犬牙变得又尖又长,为此,他一次都未出过门。
浮蕤摆好最后一样材料,阵法缓缓启动,阵中的五人被阵光所笼罩,浮蕤揪心地等待着。
阵中,边上的四人在昏迷中本能地抽搐挣扎,但无济于事,颜色各异的四道光从他们身上升起。
琉璃心、鎏金火、丹墀香和璇玑骨是与他们的灵根相伴而生的事物,是一种四大家族嫡系血脉相传的天赋,是四大家族千百年来在修真界称雄的秘决。
如今,它们被从四人身体中抽离出来,相当于四人的灵根被砍走了一半,想让修为再有寸进,唯有重塑灵根,但它们带给四人独有的能力,却回不来了。
四道光升起,在空中汇聚,融合成一道白光,随即又分散为无数细小的光点,在文湛之身旁旋转舞动。
在白光的包围中,文湛之一点点,恢复了当修士时的外表,周身黑雾被白光驱散。
良久,阵光潮水般退去,浮蕤赶忙走到阵中央,扶起文湛之。
文湛之欣喜地说:“我感觉身体里的魔气消失了……”
浮蕤闻言,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把搂住文湛之,轻声道:“太好了,我们可以好好在一起。”
浮蕤消除掉四人一切与自己相关的记忆,把四人放走,殊不知,这是放虎归山。
——
浮蕤在街巷里行走,突然被一只小猫咪跟上。
小猫咪约莫三个月大,毛色和条条一模一样,瞳色也是一样的湛蓝。
小猫咪一直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他的脚踝,发出嗲里嗲气的猫叫。
他把小猫咪抱回家,没有起名字,一直给它输入灵力,三年之后,小猫咪终于开了灵智。
他问小猫咪:“你想叫什么名字?”
小猫咪:“我想叫条条喵~面条的条喵~”
他问:“为什么?”
小猫咪歪了歪脑袋:“我不知道喵~脑子里莫名其妙出现这个名字喵~好像前世的执念似的喵……”
纵然轮回辗转,我还是会在茫茫人海中一眼认出你,回到你身边。
条条的坟旁,又是一年桃花开遍,烂漫芳菲,恍如当年。
四时岁岁流转,我们相伴一世长安。
——
其实瞿沉曳比郁辞雪这个舅舅还要大两岁。
郁瞿两家有秦晋之好,也时常互通有无,因此,他与郁辞雪,自幼便相识,但不熟。
他十五岁时,随母亲去郁家做客,在花园中漫步,无意中看见了郁辞雪。
彼时,郁辞雪蹲在小径上,语气温柔得像一阵风:“小猫咪,你喜欢吃这种鱼吗?喜欢的话我下次给你多带点哦~”
那是他头一次对郁辞雪产生了探究的欲望,此前,这个舅舅在他眼里,就是一个辈分大但幼稚的小鬼,但,听着郁辞雪跟猫咪说话,幼稚之外,又多了一层鲜活的色彩。
十七岁,暮春之初,四大家族共襄盛举,让十三到二十岁之间的子弟,行曲水流觞之雅事,酒觞停在谁的面前,谁就去打擂。
为了公平,上擂台者只能用一样武器,不能用其他法器、药物、符箓等,以便能体现子弟的真正实力。
他和对手战况胶着,剑影如虹,两道身影如游龙般矫健,锋刃一次次在方寸间掠过,他看准一个破绽,剑稳稳地递出,眼看要取胜,电光火石间,他感觉自己被定住了,一转眼,对手的剑搭在了他的颈上。
他朝对手怒吼:“你作弊!”
对手一脸无辜,仿佛遭受诬陷:“我没有~~~”
他朝对手冲去,一群子弟拉住了他,观战的长辈说:“好了,沉曳,不要闹了。”
他狠狠瞪了对手一眼,愤然离场。
夜已三更,他还在花园里,一遍遍地练剑,借此发泄满腔的愤懑与不甘。
转身间,看见了站在一旁的郁辞雪。
他阴沉沉地问:“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郁辞雪:“今天,我看见你马上要赢了,但是突然顿住,这一顿,应该是被法器定住了。”
他阴霾的心,明媚了些许,但是自尊心作祟,他还是臭着一张脸,睨着郁辞雪说:“呵,私下里跟我说有什么用?”
郁辞雪:“其实,场上大多数人,都看见了你遭遇不公,但是,我们和你没那么要好,值得为了你得罪云千舒。”
他恍然大悟,随即冷笑一声,沉沉道:“咱们这种世族子弟,对弱肉强食这个道理,是越来越懂。”
郁辞雪:“对任何人来说,弱肉强食都是永恒的法则,但是你可以选择是恃强凌弱还是无愧于心,今天你觉得,恃强凌弱的是烂人,那就让自己永远不变成一个烂人。”
花园里草木深深,此夜犹带春寒,霜露凝在叶端,他身上洇满练剑的汗,夜风穿袖,便轻轻打个寒战,怒火也被风吹熄,他冷静下来,视线落在郁辞雪身上,心头突然泛起陌生的滋味。
如水月光穿过葱茏的竹叶,星星点点地落在郁辞雪安静的脸庞上,鸦睫盛了一泓月光,便宛如一只振翅欲飞的蝶,月影轻笼瞳眸,却见眼中光华流转,若星河万千,两弯柳眉,望之如见黛青远山。
那一夜后,他时常困惑于,自己对郁辞雪陌生的情愫,只是本能地靠近,在郁辞雪的目光笼罩自己时,一次次重温那种悸动。
郁辞雪和云千野的结道侣仪式上,他才迟迟惊觉自己对郁辞雪的感情。
可是郁辞雪是他亲舅舅,是他血脉相连的亲人。
所以,他刻意和郁辞雪作对,郁辞雪也毫不客气地还击,就这样,他和郁辞雪渐行渐远。
薛余颐童年印象最深的画面,就是父亲把母亲按在地上疯狂殴打。
外人都说,薛氏家主对夫人情深似海,即便夫人是孤儿出身的散修,也坚持迎娶她为正妻。
外人不知道,薛余颐亲眼看着母亲被打得血肉横飞,肢体扭曲,白骨外露。
每次,他母亲被打到濒死,又用珍贵的灵药救回,等病情稳定,能下床了,就又一次被打。
他父亲享受他惊恐的神情,喜欢在施暴时,把他关在现场,让他亲眼看母亲血流一地,亲耳听母亲凄惨哀嚎。
有时,他惹父亲不顺心,父亲会把他囚禁在一座逼仄的狗笼中,一囚禁就是三四个时辰。
终于,他十三岁那年,在父亲准备对母亲施暴时,母亲扑上去抱住父亲,一把长剑,从父亲后背贯入,从母亲后背贯出,贯穿两人的心口。
父亲一掌拍开母亲,母亲倒在他面前,艰难地说:“好好……活……下……去……”便永远阖上了双眼。
父亲服下仙药,活了下来,但心有余悸,不再虐待他。
他却难以遵循母亲的遗嘱了,想死的心越来越强烈。
那天,他走到精心挑选的山崖边,正要跳下去,却被人拉住了衣领。
他一扭头,看见在曲水流觞会上见过的一个世家子弟,对他说:“这辈子投胎这么好,要珍惜啊!”
他冷冷说:“投胎一点都不好,我亲眼看父亲逼死母亲。”
他和那个世家子弟辩论了一番,从白天辩论到黑夜,才被世家子弟说服,决定跟他回去。
世家子弟叫郁辞雪,比他大一点,把他领回去后,每天盯着他喝药。
他在郁辞雪的宅子里从十三岁住到十五岁,病情稳定下来,等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有勇气面对自己家的一团乱麻时,却不舍得离开了。
他踏着一地清朗晨光,穿过扶疏花木,望见郁辞雪迎着朝晖晨曦,利落地舞剑,那惊鸿般的身姿,让他想到“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道旁栀子开得正盛,清幽香气传入鼻端,竹林风起,枝叶“沙沙”声低回盘旋,依稀苔痕掩映在葳蕤花木下,青石板上。
只要看着郁辞雪,他就感觉心尖最柔软的一块,有落花轻拂,林间万物喧嚣在此刻远去,唯余他鼓噪的心跳,一声声,昭示着,眼前人是心上人。
不久后,那日蝉鸣聒噪,他绕过一颗树,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郁辞雪和一个陌生少年紧紧搂在一起,一脸迷醉地,接吻。
是来晚一步,还是一开始就没有机会?
他宛如石化地站在当场,拼命思考着这个问题,明明是炎炎夏日,他却浑身冷彻,如坠冰窟,面前的一幕像一把利剑,把他的心扎得千疮百孔。
他后退一步,面前两个人看向他,郁辞雪脸上没有一点慌张,拉住陌生少年对他说:“小薛,介绍一下,这是我未来道侣,云千野,是云家嫡子。”
他涩声问:“你喜欢他什么?”
郁辞雪羞涩地笑了一下:“他的每一点,我都喜欢。”
他看着面前一对璧人,扯出一个牵强的微笑,说:“那,挺好。”
那天,他向郁辞雪辞别,郁辞雪没有挽留,热情地打包了一大推东西让他带走。
后来,他师弟中毒,他为师弟去寻一味叫“参命花”的药,跋涉千里,历经千辛万苦,走到花前,却看见郁辞雪。
郁辞雪哀求道:“看在我对你的恩情的份上,把它让给我吧,我师弟中毒很深快来不及了……”
他说:“差点相信你了,但是我没听说你有师弟中毒,倒是云千野中毒了。”
郁辞雪:“被你发现了,你真的要跟我抢它吗?你忘了当初我把你从悬崖边救下来,我盯着你喝药了吗?没有我就没有今天的你,这颗花对你不那么重要,但对我非常重要,让给我好吗?”
他说:“你不敢告诉我你是为了救云千野,为什么?”
郁辞雪:“你知道的。”
“呵,原来你知道……”
郁辞雪:“为了报答我,把花让给我,好吗?”
“让给你可以,你跟我睡一觉。”
他被郁辞雪扇了一耳光。
他捂着脸,阴鸷地看向郁辞雪,只见郁辞雪抬剑对准他,面沉如水地说:“拔剑吧。”
相识多年,他们终于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
他和郁辞雪一场较量,最终不敌郁辞雪,被抢走了参命花。
他没能找到第二棵,师弟因此离开了他。
他与郁辞雪,从此陌路。
碧云天,黄叶地,萧瑟之景里,郁辞雪的心比秋风还要萧瑟。
瞿沉曳把剑架在云千野的咽喉上,威胁他:“你自己脱了衣服,让我们两个肏一肏,否则,杀了你道侣。”
郁辞雪泪眼朦胧,凄然道:“你是我亲外甥啊,我们不能乱伦……”
瞿沉曳邪笑:“说这个没用,快点脱,我的剑没有耐心。”
郁辞雪缓缓解开衣裳,白嫩无瑕的肌肤暴露在两个攻饿狼般的视线里。
瞿沉曳打晕云千野,大掌抚上了郁辞雪的肌肤,掌下的肌肤温暖滑腻,宛若芙蕖花瓣,暖玉生香,只是,他抚过之处,缓缓浮现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