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颖童在下课钟打後没多久回来了,和隔壁班的班代有说有笑,分开前还道了再见。糟糕,我忘记将她的好人缘列入考量了,她该不会完全不须要跟赖毅森求助吧?如果真是这样,我就白费工夫了。
失落的同时,又多少有些庆幸。
还有时间,还有时间可以让我做好将他让给别人的心理准备。
「姒妍,你有没有好一点?」周颖童回座前不忘来询问,我点点头,伸手想接过会议记录簿,她却往自个儿怀里一抱,吐吐舌道:「这个我晚点再给你,顺便和你说一下重点,主任们讲了堆杂七杂八的,我乾脆先抄在笔记本,整理一下再誊过来,免得看起来很乱。」
我本打算揽过工作,但考虑了下,依周颖童的个x大概会坚持自己完成,若不想费神跟她拉扯,最好顺她的意思。
「那就麻烦你了。」
她微微一笑,唇角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将我的心也一并g了起来。
盘据在心头的恓惶久久无法消散。
也许是为了印证我不好的预感,放学时,本和我约在k书中心门口见面的赖毅森居然特地绕远路来教室接我,收拾到一半的我听见叫唤,抬眸便发现他靠在窗外挥手,让我不自觉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他怎麽会来?
疑问迅速得到了解答。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赖毅森下秒便开始往教室内张望,期盼的目光最终停驻在正要走出教室的一行人身上,直接黏si,而周颖童自然是其中一员。
他可别太明显了。
我叹了口气,原以为两人不会交谈,不料注意到赖毅森的周颖童竟率先对他鞠了个躬,像在道谢,随後又挥挥手说了声「拜拜」;赖毅森起先还愣着,找回反应能力後连忙跟着挥手道别,等人都走远了,依然舍不得将眼睛收回来。
明明是我给出的机会,事到如今,还敢抱着他们并未接触彼此的希望吗?
赖毅森成功了啊。
这一次,我却没办法为他鼓掌叫好。
并肩走到k书中心的路上,赖毅森十句不离「周颖童真的好可ai」,我很想告诉他,周颖童再继续可ai下去,我可能会变得很可怕!到底知不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继续听下去?还得控制表情不露出任何端倪。
「不过姒妍,她一直叮咛我要好好照顾你耶,你确定是假的不舒服吧?」赖毅森总算良心发现,这还是托周颖童的福,虽说问得十分不l不类。
我站住脚步。超越了几步距离,赖毅森也止步转过头来。
「怎麽啦?」他的语气狐疑大於忧虑。
「我今天就不去k馆了。」伸手想要回他帮忙提的袋子,我神情自然地扯谎:「一时忘了,晚上有亲戚会拿东西过来,我爸没意外又会加班,所以我必须在家。」
学校的夜间自习中心俗称为「k书中心」,简称「k馆」,有冷气和桌位。一回到家便无心念书的赖毅森总会拖着我留校自习,通常一待就到九点闭馆,而後再搭公车回家,由於彼此的家就在对面,所以也没有独自走夜路的困扰。
「那我也不留了吧!你不在感觉怪怪的,好像会读不下去。」边说着扰人心弦的话,赖毅森边迈步朝我走来,「和你一起念书的时候,我特别能静下心欸!效率b平常高出不少。」
那又如何。我抿紧双唇。
未来,他需要我的地方说不定会愈来愈少,我的位置会渐渐被他人所取代,但我不能贪恋,那样会给他造成麻烦,会被讨厌的。
思虑之际,赖毅森忽然倾身凑过来,伸手托着我的後脑杓,将前额贴近;属於他的温度很暖,却转瞬间就烫得灼人,他凝望我的双眼,似乎在探究我有什麽秘密瞒着他,才会一直拐弯抹角地拉开距离。
对旁人来说相当暧昧的举动,他却丝毫不觉得尴尬,这要不是我对他而言没有任何x1引力,就是他从未将我当成一个可能暧昧的对象。
「你真的没事吗?」他不厌其烦地开口。
我当然有事。
然而,「我喜欢你」这件多年来视作理所当然,总被我深深隐藏不愿被他察觉的心事,我该如何对他言明,又该如何要求他别喜欢上别人呢?
於是我能做的,唯有摇头。
独自走往校车停放的地点,我从书包内翻出剩没几格可剪的半月票。
赖毅森最终仍选择了留校自习,一方面是迫於即将来临的段考,而他回到家就会失去读书的动力,另一方面则是……他多少察觉了我有难言之隐,想独自静静,却不愿对他言明,因而有些沮丧吧。
所谓作用力与反作用力大概便是这样?他施加在我身上的无形压力,一不小心就会还诸己身,以他所意想不到的方式。
靠近校车时,我的脚步略微凝顿。有个人在阶梯下,打着哈欠正要上车。
不只座位就在前後,他连校车都跟我搭同一班。
随意一瞥,见我快步移动到了他背後,韩尚渊合起大张的嘴,古怪问:「你的小主人不在?」
他就不能继续坚持他沉默寡言的形象吗?我很想拿砖头似的书包砸他,偏偏他问完後又自顾自上车,似乎压根儿不在意那个问题的答案。
让司机剪了月票,我走上车後四处张望着搜寻双人座的空位,可惜今天来得太晚,几乎都已坐满了人或只留一个位子,韩尚渊站在唯一的空椅旁,向我示意靠窗的座位。
「没其他空位了,你坐里面吧,我的站b较近。」
明白他是好意,我却迟疑地蹙了蹙眉。赖毅森今天不在,偏偏我刚才和韩尚渊又一前一後上车,假如坐在一起,说不定会产生奇怪的谣言,例如我和赖毅森感情出现裂痕之类的。
绝对不是我太敏感,而是八卦的力量太神秘。
虽说,既然赖毅森能喜欢周颖童,我对别人怀抱好感也无可厚非,但在澄清关系前仍必须将角se扮演好,才不会提早产生不必要的争议。
「没关系,你坐吧。」我环顾一圈,凭印象锁定了个b我晚下车的学姊身边的空位,正好在隔壁,「我坐那里。」
闻言,韩尚渊歪着脑袋,而後无可无不可地耸肩,旋即将自己塞入座位。
庆幸他没有做些无谓的坚持,我也低头迅速走向找好的位子,坐定後从书包内翻出英文单字本,想利用到站前的时间多背几个是几个,反正我也不习惯在校车上闭目休息,脑袋根本静不下来。
在我和韩尚渊上车後不久,校车开始陆陆续续驶离西侧门,我瞥了眼车窗外摇曳的树影,忽然思及此时正一个人在k书中心的赖毅森……晚点他或许也得独自到学校附近觅食?
怎麽连想自己静静的时候,都依然挂心着他的情况呢?像赖毅森那麽受欢迎的人,即便我不在,也肯定会有人邀他一起吃饭的吧。
自嘲地哼了声,我收回视线,重新将jg神集中在手里的单字本上。
经过半小时左右,正好翻过一页书的我察觉异样,偏过头,便发现韩尚渊竟在隔壁睡得不省人事!头都快栽到走道上了。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站就快到了啊!
怕他继续睡下去会坐过站,我顿时抛开犹豫跟顾虑,伸手轻拍他的臂膀,「韩尚渊?韩尚渊快醒醒,你不是这一站下车吗?」
幸好他不难叫醒,也没有起床气,先是皱眉动动脖子,很快便睁开双眸,望着我的眼神中还带着些许恍惚;我正怀疑他该不会在思考自己身在何处时,他却出乎意料地g起嘴角,陡然专注的神情像在认真记忆我的模样。
心一慌,我不由得偏过脸闪避他的注视,却听他宛若自言自语般低喃:「那时候,果然是你啊。」
嗯?果然是我?
什麽意思?
还没来得及追问这天外飞来一笔的发言,由於校车靠站,韩尚渊道了谢後便站起身来,跟随其他下车的学生朝前门走去;等他步下阶梯从我的视野中脱离,我不禁再度转向窗外试图捕捉他的身影,无奈坐在外侧的我因为视角局限的缘故,并未能如愿。
而後来,我也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问清楚他说那句话的理由。
期末考最後一天,也是高一第二学期的最後一日。
中午,将该缴交的资料缴回各处室後,班代的责任也差不多告一段落了,真希望高二不会再有导师用成绩来指定班代,让一个不ai跟同学交流的人来担任「班级中心」甚至是「jg神领袖」如此重要的职务,我当初真的很担心这个班会完蛋。
不过,再困难都挺过来了,总算是没有把班上ga0垮,也多亏其他g部非常靠得住吧,交办事项都能准时、顺利地完成。
「颖童,你都不觉得梁姒妍很难相处吗?老是冷着一张脸,印象中我完全没看她笑过耶!同班这一年来,一次都没有。」
上了楼拐弯,即将经过nv厕门口时不经意听见自己的名字,我停下脚步,认出那是班上其中一位nv生侯欣怡的声音,是下课会去找周颖童闲聊的固定班底之一。既然她唤了周颖童,想必周颖童也在。
我心想,听墙角是不对的行为,但既然她们谈到了我,我也算半个当事者吧?於是挪动双脚走回楼梯口,背倚在墙上,光明正大地偷听起来。
……简直就像那天的韩尚渊。
「姒妍难相处?不会呀,我觉得她很认真,交到她手上的事情从来没有出过错吧?而且她还会拨空帮忙其他g部,超t贴的,明明自己最忙,却还是照顾得到其他人。」周颖童似乎正在洗手,说话声伴随着水声,稍微不那麽清晰,「不过,她不ai笑倒是真的。」
闻言,我不自觉伸手0脸,指尖下滑到鲜少扬起的唇角。
也不是一直都这样……
「有什麽好笑的?因为你,你爸没办法继续读书,年纪轻轻就要开始工作赚钱,把他害成这样,你还笑得出来?不准笑!」
愠怒苛责的严厉嗓音倏然在脑海中响起,让我反sx缩起肩膀闭上双眼。
这麽多年了,那些话依然深植在我的记忆里。
听完周颖童的评语,侯欣怡鲠了快半分钟,才生y地说:「总之我没办法喜欢她啦!真不晓得赖毅森怎麽会选这种人,听说他们好像是青梅竹马,可是个x不搭应该很难玩在一起才对啊?」
话音甫落,周颖童便轻飘飘地回了一句:「我跟你也不像会玩在一起的人呀。」
水声戛然而止。
我愣了愣。是错觉吗?为何她的语气里隐约透出一丝嘲讽。
「你很过分耶,g麽故意开这种玩笑啦?」一会儿後,侯欣怡反应过来嗔道,嗓音听来有些勉强,乾笑几声,缓和了下气氛後又道:「不过我七班的朋友说他们好像是假交往。」
「假交往……怎麽会有这种离谱的说法?」
「好像是梁姒妍不想被打扰,就拜托赖毅森对外假装是男nv朋友。毕竟她算长得蛮漂亮的嘛,班上那个谁起初不是也想追她吗?结果还没行动就宣告失败了,笑si。」
「嘘!这些事情没有求证过,不要拿出来乱说,万一被有心人听到散播出去怎麽办?」教人意外地,周颖童没有接话,反而果断中止了话题,字里行间有着淡淡的谴责意味。
「好啦,颖童,你偶尔很ai大惊小怪耶!」抱怨归抱怨,侯欣怡倒很听话地不再继续天花乱坠。
细碎的跫音和交谈声渐渐远离nv厕,徒留我还怔怔然站在原地。
七班,那不就是赖毅森所在的班级吗?既然七班已经先传出我们是假交往的传言,就表示他开始循序渐进解除我们之间约定的假关系,打算为未来正式追求周颖童做准备了,对吧?
可是他完全没找我商量过!连侯欣怡口中所说的「当假情侣的理由」也反过来了,分明是赖毅森懒得费神应付ai慕者,才拜托我当烟雾弹的。
我的思绪忽然一团混乱。
後来,回到教室时我整个人浑浑噩噩,往前方望去,周颖童和侯欣怡早已各自回座,一个正在专心温习下午考的历史科,一个则撑着头漫不经心地四处张望,桌上的讲义翻都没翻开。
呆站了一会儿,我听见轻轻敲击桌面的「叩叩」声响。半回过身,韩尚渊正偏头看我,约莫是我突兀的动作影响到他复习了,刚想道个歉尽快落座,他却难得在教室里开了金口。
「怎麽了?」居然还是句关心的问话。
平平淡淡的眼神,甚至也没什麽表情,我却觉得b任何流於表面的嘘寒问暖都教人舒服得多,至少不会期盼得到更进一步的慰问,然後落空。
下意识想摇头带过,嘴巴却不自觉脱口说道:「……累了。」
话音甫落,我就想立刻按下收回讯息键,可惜现实中没有这个功能。幸好只说了两个字,「太累」包含许多深意,他猜不出什麽的。
大概没料到我会如此回答,讶异从韩尚渊的眸中一闪而逝,他蹙了下眉,似乎不确定这时该怎麽回应我b较恰当,最後索x又从0出一小瓶饮料,这次是巧克力n茶,然後问我:「喝吗?」
我莫名有种「这时候应该可以笑出来啊」的想法。
「好。」伸手接过,我鬼使神差追问:「要付钱吗?」
结果反而是他笑了,动动手指交换条件似地说:「下次再帮我ch0u一张吧。之前多亏你,终於可以换我跟别人炫耀了。」
我还真看不出来他是会跟人显摆的类型。
颔首答应,我拉开椅子坐下,将那瓶巧克力n茶放到桌面左上角,作为暂时的jg神寄托,以及晚点顺利完成所有考科的犒赏。
原以为在nv厕外偷听到的消息,会让我最後的历史科因为心理不稳考得一蹋糊涂,多亏有这个小cha曲稍稍转移注意力,浮动不安的情绪获得舒缓,我才不至於在最拿手的背诵科目出错,能够稳稳地作答完毕。
钟打瞬间,教室一角便传来细微的欢呼声,由於暑假将至,考虑到学生们兴奋的心情,监考老师只是略一挑眉,最终没有计较这个无伤大雅的过失,快速收完试卷便离开了,将教室留给接下来要进行大扫除的我们。
我望向负责监督打扫工作的卫生gu长,他已经自动自发地站起身来,拍了两下手请所有人移动桌椅、各就各位;但由於期末考结束,大家彻底松懈了下来,大扫除自然心不在焉,打混0鱼的占多数,真正在扫的只有小猫两三只。
管不动人的卫生无奈地摊手对我挤眉弄眼,我乾脆耸肩──反正都快分道扬镳了,这时候,就别扫大家的兴了吧,免得又被说难相处,呵。
等完成打扫任务,班导也在叮咛完暑假期间的注意事项後早早放人,班上同学们顷刻间呈鸟兽散,属於我们的假期总算真正到来。
背上书包前,我习惯x检查一下手机讯息,果然,赖毅森早和朋友约好了要去唱歌庆祝放暑假,不晓得会疯到多晚,想问的事今天势必问不了了。
叹口气将手机收进书包内,我起身准备离开,却发现韩尚渊仍坐在位子上滑手机,貌似正在玩游戏。
迟疑片刻,我启口问:「你还要待在这里吗?」
他轻哼了声,「在等人。」
话音甫落,我便听到一阵哒哒哒的急促脚步声,有名短发的圆脸nv孩在後门处煞住步伐,气喘吁吁喊道:「韩尚渊!快快快!速度速度!」
……原来他也有约吗?
我心里默默想着,再回头时,韩尚渊已起身把书包甩到肩上,并将手机cha到长k口袋内。
「先走了。」他朝我点了个头,停顿一秒,忽然又问:「如果没其他事的话,你要不要一起来?社团有小聚会,买了不少吃的,社长说能带朋友一起过去。」
收到意外的邀请,将那番话咀嚼半晌我才反应过来,顿时有些苦恼,不过考虑到自己慢熟又难聊的个x,还是不去破坏气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