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缙想要点头,表示自己对这个问题是持赞同意见的。但是想了想,他又止住了这个想法。
朱允熥看向解缙:“大绅兄,你说他们现在会不会在商议,到时候如何对抗朝廷清查天下田亩?他们会不会干出毁田的事情来对抗朝廷查清地方田亩数目?”
“毁田!这……”解缙迟疑的哼哼着,他抬头几度观察着朱允熥的脸色,方才低声道:“毁田的事情,他们不敢做的吧……”
如今大明朝好不容易,做到了能让大多数人吃饱肚子。若是这个时候因为对抗朝廷清查地方田亩数目,而做出毁田的事情。
解缙很难不会想到,到时候天下遍地良田被毁,地方粮食减产。
那时候,做出毁田之事的人家肯定能吃饱肚子。但那些百姓,恐怕就没有一个人是能吃饱肚子的了。
那就是天下大乱的前兆!
而为了能镇压消灭大乱的苗头,依着如今皇帝老爷子的秉性,恐怕就是大开杀戒的时候了。
朱允熥却是哼哼了一声:“他们敢!没有什么是他们这群坏到屁眼子里的东西不敢做的。天下大乱又如何?乱的是我朱家的天下,不是他们的天下。便是改朝换代了,大不了就是改换门庭,他们照样是过着歌舞升平的太平享乐日子!”
皇太孙的话很是粗糙。
但解缙被说的心里一阵突突的跳着,总觉得自己的眼前在闪现着一幕幕的血红场景。
忽的,解缙开口道:“今科会试主考官,殿下有意让他们担任?”
朱允熥脸上露出笑容:“这一点你倒是看得准,不让他们拿到主考官的位子,咱又怎么能够将他们一网打尽?如今,且让他们争斗一番,咱们就坐观岸上,静观其变,等到最后坐收渔翁之利便好。”
解缙张张嘴,却又给咽了回去。
他如今总觉得,皇太孙对于恩科这等国朝大事不怎么看重,进而可以延伸出,皇太孙对于如今的儒学不满意。
这让他很是纠结,心神阵阵烦闷。
朱允熥已经吃完了碗里的鱼籽鱼汤,站起身:“走了,回城还有事要办。这两天你若是没事的话,陪咱去劳山皇庄转转,那边快要春耕了。”
解缙茫然的跟着站起身:“只是去看春耕?”
朱允熥想了想:“其实不是只为春耕,咱找了几名匠人放在劳山皇庄,要他们做几样东西,想来如今也快要做好了,到时候去瞧瞧效果如何。”
解缙点头应是。
而朱允熥已经是眺望眼前的浩荡江水。
谁是这江面之下的鱼儿,谁又是这船上的渔翁。
一切,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
太孙准备发飙了
洪武二十五年,大明特开恩科。
皇帝的旨意下达到了朝廷和天下诸道府县,一时间原本沉寂许久的民间,开始热闹了起来。
童生试和府试有地方府县自行组织,乡试也有礼部会同翰林院出题,派出官员前往诸道执行。
朝中,也开始对于今岁恩科,会是何人担任今科会试主考官而议论起来。
在这一片围绕着整个中原王朝,历来都数得上数的大事情运转的时候。
一份御史的弹劾奏章,悄无声息的送到了皇帝的面前。
并非是弹劾某一人,而是就去岁皇帝万寿节时,倭国竟然有两批使臣入朝祝贺,认为此举有违典礼,当严加盘查细则,细究为何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而随着这一道奏章,应天城里的官员们反应过来,今岁恩科会试主考官的人选,恐怕是要起波澜了。
无声的暗流,在应天城的底下流动着。
只是在这一片暗流之上,朱允熥却显得格外的惬意。
应天城北边玄武湖旁的官道上,几架马车在众多身穿玄黑曳撒劲服的护卫簇拥下,向着城外的劳山皇庄前行。
此时正值春日最浓时。
官道两侧,绿柳成荫,野草随风摇曳,星星点点的小花好似是昨夜的漫天星辰坠落在了人间。
道路两侧连通的阡陌交通,左右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波光粼粼的上好水浇地,一家一家的百姓,结群赤脚没入水中,头戴草帽,挽着裤脚衣袖,弯着腰低着头,将一簇簇的秧苗插入平整后的水田里。
半大的男孩儿,则会结群在田埂上奔跑着,腰上有被娘亲系上的一只小箩筐,半天的功夫一只只的箩筐里就装满了肥美的田螺。
甚至若是运气好的孩子,腰上的箩筐里面,不妨还会出现几条泥鳅黄鳝。
这些都是最简便的蛋白质,是春日里最好获得的打牙祭的食物。
相较于男孩子们玩闹着就摸田螺捉泥鳅相比,庄子上的女孩子们,则会拿着菜篮子,蹲在一个个角落里,手里拿着小铲子,将田间地头的野菜给挖掘出来,抖掉根部的泥土,将最是鲜嫩的野菜放进篮子里。
“若此间情景,于我大明遍地皆是,我大明方可冠之以盛世!”
车窗后,只穿了一件休闲属实的曳撒的朱允熥,透着窗户望着窗外田野间的劳作场面,不由低声感慨了一句。
随他坐在这头架马车里的,还另有文华殿行走、翰林学士解缙,并两名工部的主事,及一名将作监的匠人。
将作监的张大匠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和大明朝的监国皇太孙同乘一辆马车。
这等殊荣,整个将作监有史以来也没有人能够得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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