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炽撇撇嘴:“只要他在安南立下功劳,就会谋求去应天城当个富足公侯。”
朱允熥哼哼道:“那么,现在留在大罗城,组织安南的留守官员和军队,挡在谅山关那边的司徒陈元旦……”
“自是与那安南公认奸佞黎季犛乃是一伙的奸臣贼子!”朱高炽当即沉声回答。
这个回答很合自己的心意。
于是,朱允熥放声大笑:“那么我大明不远万里前来安南……”
朱高炽用不容置疑,义正言辞的表情和语调高声回应着:“自然是大明前来替安南镇压叛乱的!”
当大明的狗也挺好
安南的忠臣和奸臣,在大明看来都是一样,没有任何的区别。
至少,在这个时候的朱允熥和朱高炽,这对堂兄弟看来,是没有区别的。
在安南人或者是那个安南陈朝王族陈琼看来,黎季犛就是十足的奸佞,陈元旦是大大的忠臣。
但在朱允熥和朱高炽看来,这两个人都是大明需要征讨的对象,所以都不是好人。
这两个人必然是里应外合,一个在内一个在外,将安南原国主裹挟绑架去了南边,留下陈元旦负隅顽抗抵挡千里迢迢,前来安南准备解救那可怜的安南国主陈暊的明军。
对。
事实就是这样的!
于是,当明军来到清化城的第二天。
满城都贴满了有关于安南动荡局势真相的告示。
外戚黎季犛,伙同司徒陈元旦,绑架安南国主陈暊,面对明军不远万里前来说和却负隅顽抗。大明是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安南的国主必须由大明亲手从安南的奸佞手中解救出来。
所以,从今天开始,安南人都要认定,不论是黎季犛还是陈元旦,都是安南的奸佞。
而来到安南的明军,则是和蔼可亲的,是仁慈善良的,是来安南替可怜的国主陈暊主持公道的。
告示是连夜写出来的,等到早上清化城里留下的官吏权贵士绅醒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所有的内容。
“这并没有用,城里没有安南百姓,有的只是安南的官吏和权贵士绅们,他们是知道真相的。”
清化城城主府里的一座高楼上,朱高炽双手揣在衣袖中,望着城外各处张贴告示的地方,皱眉说着。
朱允熥摇摇头:“我并不是要他们去相信这些话。这些告示,也并非是给他们看的。不……其实这些告示,是给他们的一个提醒。”
朱高炽回头,看向靠在一张软椅上的朱允熥,撇撇嘴:“你给他们的提醒?”
朱允熥幽幽一笑:“你得分清,大明征讨一地的时候,当地人里面,谁会是我们的朋友,谁又是我们的敌人。”
朱高炽愈发不解,这个问题他们两还从来没有进行过讨论。
似乎,这是一个新的课题?
于是朱高炽好奇的如同一个好学的小学生一样,从城中各处告示上收回注意,转身走到了朱允熥面前,弯腰拽过来一把凳子,一屁股坐了上去。
随后朱高炽便开口道:“何为朋友,何为敌人?”
朱允熥化身成了一名谆谆教导的先生,心平气和的解释道:“那些赤贫、缺衣少食,却数量最多的穷人,是我们的朋友。那些锦衣玉食,妻妾成群,良田无数,总体人数最少的官员、权贵、士绅是我们的朋友的敌人。
而我们朋友的敌人,自然也就是我们的敌人。”
有一滴光点,在朱高炽的心中和脑海之中突兀的出现。
然后,光点在刹那之间迸发出好似天地初开时的华光,满天满地,遮掩虚空,无边无际。
然而下一刻,所有的光却又都消失不见。
朱高炽心中顿时生出一团失落和沮丧,他仿佛知晓了什么,却又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等到了最后,朱高炽只能是失神的呢喃着:“谁是朋友……谁是敌人……朋友……敌人……”
朱高炽是个好孩子,更是个好学生。
这是在无数次的试探和引导之后,朱允熥得出的评价。
他有着天下人少有的优渥条件,有着即便是当朝公卿也难有的视野。
同样的,他也不缺少勤学好进的品德。
统一战线的思想,不可能在听到一两句言语之后,就能让他彻底明白的。
谁是敌人。
这是一个伟大的问题。
伟大到足够产生一位伟大的人。
而那个人,则被称之为伟人。
那是比肩圣人的存在。
只是那时候,他们不用圣人之称。
所以,在朱高炽陷入困顿之中的时候,朱允熥便准备用举证法来让他走出困局,踏上追求真理的第一步。
“安南的陈朝王族、官员、权贵、士绅,这些人是大明的敌人,也是那些吃不饱穿不暖,面对灾祸只能举家逃离的穷困之人的敌人。
如此,那些普通的安南人,就是大明的朋友,是需要我们去帮助的对象,是大明真正能够做到在新设交趾道长治久安,万世长存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