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循端着杯子的手,也是一滞。
片刻之后,陈老大人选择略过这个让人不愉快的话题。
陈循道:“也就是说,对于我等和王九皋之间的冲突,天子并无意偏帮于哪一方,他之所以能够胜这一局,是因为他所做的事情,正好也是天子要做的罢了。”
“经筵之事,无论是否是针对王九皋,只要天子认定你我公器私用,那么翰林学士之职不保,是谁也没法子的事情。”
“至于廷推阁臣,只怕也是天子早就盘算好了的。”
高谷皱眉思索了一阵,却觉得不得要领,便直接问道。
“这又是为何?”
陈循将已经有些泛凉的茶水饮尽,幽幽的开口道。
“世用觉得,老天官这最后一道致仕奏疏,何以拖到现在都没有呈递?”
内阁的未来定位
为何老天官的最后一道致仕疏一直没有呈递?
明亮的烛火下,高谷的眉峰拧起,陷入了沉思当中。
前番天子给老天官加了太保的虚衔,便已经说明了,老天官致仕已成定局。
而且,必定是在年前就会了结此事。
拖得时间再久,即便是以老天官的威望,也必定会在士林非议。
如今,距离年节已经只剩二十多天了,老天官那边,却还没有什么动静。
朝野上下都在猜测,老天官是还有什么未结之事。
这其实并不难推测。
老天官早有致仕之意,这是朝野皆知的事情。
这次,借着石璞的案子,老天官再乞骸骨,陛下虽然未准,但是显然也没有要强留的意思。
一个愿意走,一个不强留,按理来说,就是走程序的事。
老天官也几乎是卡着点,上一份奏疏刚批下来拿到手,就递上下一封,毫无恋栈之意。
但是第二封奏疏被驳回之后,天子特遣了中官慰问。
在那之后,原本只差最后一步,就可以完成致仕程序的老天官,却突然没了动静。
因此,朝臣们大多都觉得,天子还有什么事情,需要老天官来办,所以才卡在了这一步。
也只有天子的身份,才能拦得住一心求去的老天官。
只不过,在陈循提起此事之前,高谷从未将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想过。
此刻想来,难不成……
高谷沉吟着问道:“德遵兄的意思是,老天官之所以留到现在,就是因为,陛下希望他老人家在致仕之前,主持这次阁臣廷推?”
陈循点了点头,终于放下手里的那些茶具,正色道。
“正是如此,陛下留下老天官,必然是有只有老天官才能办成的事情,如今朝中平顺,各部院寺监,各司其职,唯有内阁新设,典制不定,无旧例可循。”
“且阁臣之选,与内阁铨选之权有所重叠,势必是要厘分清楚的。”
“王翱凭辽东之功,进位首辅,内阁便有了主事人,此等情况之下,若他愿意和你我联手,那么凭王文一个新晋的吏部尚书,未必便能夺下阁臣的铨选之权。”
“这种情况下,只有以老天官的威望,才能从联手起来的内阁手中,将阁臣的推举权拿回吏部。”
高谷的神色有些复杂,片刻之后,才长叹一声,道。
“如此说来,从一开始,陛下便留了后手,钳制内阁?”
老天官的第二道奏疏被驳回的时候,距离冬至大节,还有好几天的日子。
那个时候,他们还没跟王翱商量增补阁臣的事情。
也就是说,这件事情,不管王翱提还是不提,天子早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把铨选阁臣的权力,交到吏部的手中。
陈循颔首,口气当中亦是有些遗憾,道。
“不错,老夫若所料不错,自此之后,内阁增补阁臣,要么经由中旨简拔,要么通过吏部廷推,不会再有阁臣举荐一途了。”
不过也只是片刻,陈循的脸色就恢复了平静,继续道。
“不过,这对我们来说,也未必就是坏事。”
闻听此言,高谷总算提起一丝精神,紧着问道。
“德遵兄此言何意?”
陈循却并没有立刻答话,而是重新拿起一旁的茶具,再度冲泡起来。
一壶香茗冲罢,茶香缓缓缭绕,陈循方开口道。
“如那王九皋所说,陛下一直不准你我推举阁臣的奏疏,是恐内阁被你我把持,成为夺权的利器,激化内廷与外朝的矛盾。”
“这一点,对你我适用,自然也对王九皋适用!”
高谷微微一愣,旋即,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点了点头,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