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没有必要,当场和天子闹得这么僵。
如今于谦虽然没有被罢职,但是被禁足府中,不得插手兵部事务。
没有了他的阻止,才是真的没有人能拦下更易总兵官的事情。
这种适得其反的行径,可不是一个政治成熟的七卿大臣,应该干出来的事情。
要说于谦是被天子言语相激,倒不是没有可能,但是看于谦如今的这幅表现,却又明显不是。
于谦神色有些复杂,沉吟片刻方开口道。
“以仕朝兄之聪慧,难道真的看不出来,陛下此举乃醉翁之意,撤换王骥只是幌子,真正的矛头,是对准了于某啊!”
俞士悦也皱了眉头,追问道:“何以见得?”
于谦道:“诚如仕朝兄所言,苗地之事无碍大局,我虽不赞同陛下此时更易总兵官,且的确不满陛下无视吾等的谏言,直接下诏。”
“但是为人臣子的分寸,于某还是有的,断不至于因此,对陛下以辞官相要挟,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陛下的一句话。”
如今只有他们两人,于谦也不避讳,直接了当的就给他在殿中的行为定了性。
那就是在威胁天子,但是他们心中都清楚,天子的性格,岂是受人胁迫之辈。
因此,于谦在殿中的言辞虽然激烈不已,但是事实上,当时他已经放弃了阻止天子更易总兵官的想法。
俞士悦迅速的将殿中的奏对情况过了一遍,心中隐有所悟。
很多事情,当时很难做出判断,但是事后却很容易找出蛛丝马迹。
回想起当时的奏对,虽然大家政见不同,相互争论,但是总的而言,还都在可控范围之内。
直到天子突然之间发了那场火。
“兵部是做什么吃的两万兵力都拿不出来,你这个兵部尚书也不必做了贼子的刀都要架到朕的脖子上了,京营还在休沐呢”
局面,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失控的!
看到俞士悦了然的神情,于谦便知道他明白了,轻叹了口气,道。
“俞兄常说,时势造英雄,于某刚刚年过五旬,便位列七卿,且以兵部尚书之身提督京营大权,又有拥立之功,位加少保之衔,如此职衔,称一句人臣之极也不为过。”
“我朝常例,年逾七十,精神昏倦,不堪任用者,方许致仕,如此算来,于某尚有近二十年时日,可为国效力。”
“二十年,实在太长了!”
俞士悦想打人!
过了这个年,他就六十了,一辈子兢兢业业,才混到内阁,这个速度已经算是不慢了。
但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他想要迈入七卿的行列,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俞阁老也想在七卿的位置上,为大明继续效力二十年
端起杯子抿了口茶,俞阁老口气当中带着一丝艳羡,道。
“是啊,还有近二十年呢!”
两人相交多年,于谦自然看得出来这个老朋友的想法,然而他却苦笑一声,又叹了口气道。
“俞兄莫以为这是什么好事,于某在这个年纪便在朝中有如此声望,那么十年后呢,十五年后呢?又岂会不招致天子的忌惮?”
俞士悦的脸色变了,他明白过来了。
如今的于谦虽然只是兵部尚书,但是有少保之衔,就决定了他若要进位,只能是往吏部尚书走。
毕竟,在三公不授的情况下,少师,少傅,少保,已经算是人臣之极了。
而现在的吏部天官王,是天子的心腹重臣,想要代替他谈何容易。
可要是不能进位,于谦就要继续在兵部待着。
那么一个十数年的兵部尚书意味着什么?尤其是,这个兵部尚书还提督着京营。
如此漫长的时间,足以让他将整个京营都握在手中,甚至于,有兵部的调兵权在手,图谋造反也未必没有可能。
就算于谦是忠直之臣,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
可他年过五旬便能够位列七卿,且威望能够直逼吏部尚书。
若是有二十年的时间,即便他不刻意结党,也会有一大批的大臣愿附骥尾,投靠到他的门下。
到时候,就算于谦谨守臣节,可朝堂上一旦出现政见向左之时,究竟是听天子的,还是听于谦的?
这无关于信任,只是风险的问题
别人不行
当然,天子毕竟是天子,尤其是如今这位,带领大明保家卫国,击退瓦剌,威望正隆。
即便是于谦在,以天子的圣明决断,也能压得住。
可如果往长远了想,要是万一天子不豫,新皇能否驾驭的住这么一个势力强大的臣子呢?
所以实际上这个时候,于谦的处境其实是尴尬的。
他想要干出一番事业,但是同时他也明白,他走的越高,风险就越大。
何况……于谦还有一个理由没有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