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仪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这些他当然明白,他跑过的各家府邸,那些叔伯都是这么对他说的。
因为这个原因,勋贵们即便是为朱勇争取,心里也是有几分虚的,只是,他还是觉得不甘心。
至少,身为人子,岂能坐视父亲埋骨他乡?
咬了咬牙,朱仪开口道。
“陛下,臣以为此言不妥,此次出征,太上皇将兵事进付王振,家父虽有武略,却不得施展,大军至宣府时,家父曾苦劝太上皇回撤,却被王振喝止。”
“臣曾详细查阅兵部军报,并仔细询问过鹞儿岭幸存的兵士,当时家父阻击瓦剌大军,并未冒进,是王振亲信,监军太监刘僧贪功,贸然率前锋突入隘口,家父不得已之下,为救刘僧,方才挥师跟进,遭贼人伏击,并非家父冒进,实是太上皇宠信宦官,放纵……”
朱仪毕竟只是个年轻人,这段时间奔走四方,好不容易看到了点希望,但是如今却面临这样的局面,不由得方寸大乱,说话的口气也有些冲。
一连串的话说出来,朱祁钰的脸色不由沉了下来,厉声喝道。
“放肆!”
“你这是在指责太上皇昏庸无能,宠信宦官,以致土木大败吗?”
声音在朱仪的耳边炸响,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冲动之下,到底说了什么。
丝丝的冷汗从额头上冒出来,朱仪立刻叩首在地,道。
“臣一时激动,口不择言,万望陛下恕罪。”
峰回路转
天色渐暗,乾清宫中不知何时已经掌了灯,摇曳的烛火映衬下,是朱仪微微颤抖的身躯。
土木之役的真相如何,朝廷早已经有了统一的结论。
那就是王振擅权,蒙蔽太上皇,贻误战机,胡乱指挥,以致大军落败。
尽管朝中很多人都心知肚明,王振之所以能够擅权,是因为太上皇的放任。
但是这种话,说出来就是大罪。
一个不慎,就是诽谤君父,离间天家的罪名牢牢的扣在头上。
如果天子真的有心怪罪,别说是爵位了,成国公府一门都要锒铛入狱。
朱仪一时之间心乱如麻,叩首在地,丝毫不敢抬头。
他从来都没有感觉到时间是如此的漫长难熬,不知过了多久,上首终于传来天子平淡的声音。
“起来吧。”
短短的几个字,朱仪却如蒙大赦,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尽量让自己的口气显得平静些,道。
“谢陛下。”
朱祁钰心中叹了口气。
应该说,朱仪说的没错,鹞儿岭一战,的确别有内情。
朱勇虽然算不上当世名将,但是也算战功累累,向来擅长稳扎稳打。
鹞儿岭那样的地势,是最适合埋伏的隘口,这一点,朱勇不会看不出来。
但是,朱勇这个人有个缺点,就是为人有些软弱,说的不好听些,就是容易妥协。
当时,他领兵阻击瓦剌,本来打得还不错,一度占了上风,令虏贼不断后撤。
朱勇的性格,本来不欲追击,因为这很可能是诱敌之计。
但是耐不住监军太监刘僧贪功,带着前锋部队就追了过去。
如果朱勇足够果断,这个时候就应该放弃刘僧,继续撤出战场。
好巧不巧的,这个刘僧深得王振的信任。
别看朱仪说的正气凌然。
但是事实就是,朱勇害怕回营之后,自己会被王振怪罪,所以不得不硬着头皮挥师前进。
最终,果然在隘口当中,被对方伏击,葬送了性命。
这件事情,在军报当中早就有描述,但是满朝上下,不管是文臣还是勋戚,都没有人提起。
原因是因为,这种大规模的战役,一向是只看结果的。
无论缘由是什么,鹞儿岭一战,朱勇是主帅,败了就是他的责任,要怪只能怪他自己,被一个监军太监掣肘,做出了错误的决策。
摇了摇头,朱祁钰开口,问道。
“朕没记错的话,五军都督府的都督同知王钦,是你的舅父,对吧?”
见天子没有再提起刚刚的事情,朱仪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来不及揣测天子这么问的用意,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接着,便见天子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继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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