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丈,并非小婿妄自菲薄,我虽自幼习武,但是兵法一道却始终不得要义,唯有骑射一道尚有几分堪用,可若要上战场打仗,凭军功复爵,希望渺茫,陛下此举,分明是要绝我成国公府门楣啊!”
相对于朱仪的悲观,胡濙却是眉头紧皱,闭着眼睛将刚刚朱仪描述的奏对在心中过了一遍,摇了摇头道。
“不应该啊,陛下如果对成国公府无意,那么搁置此事便是,为何反而要如此打压,若是如此,他当初又何必派李贤过来多此一举?”
当初丰国公李贤深夜来访,胡濙就知道,成国公府被天子盯上了。
事已至此,再想要降低存在感已经没什么用了,但是让胡濙想不通的是,天子迟迟没有后手。
之前丰国公李贤搞了一个什么捐银,给朱仪讨了个护驾将军的职位。
胡濙本以为他会再接再厉,再出什么招数,帮成国公府拿回爵位,结果没有,在那之后,这位丰国公反而绝口不提这件事了,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等到最后,胡濙都有些耐不住性子,寻了个机会,旁敲侧击得了些口风。
他便觉得,天子是在等一个投名状。
于是,冒着被弹劾的风险,胡濙将朱仪母家的表妹安排进了选秀的名单。
事情开始还挺顺利的,宫里太后也很满意,就差最后一步,盖上皇后凤印,就可以行册封礼了。
结果竟卡在了这最后一步。
实话说,王氏能不能进宫,胡濙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天子到底怎么想的。
从朱仪的描述来看,天子的态度十分坚决,拒绝了和王家的婚事。
甚至明明白白的说,可以为王氏和她的意中人赐婚,这就等于算是彻底把这条路给堵死了。
但是,如果不是选秀的话,那天子到底想要什么呢?
朱仪看着胡濙皱眉思索,半晌方道。
“小婿今日出宫之后,也在想这件事情,或许,陛下一开始是有心要收服成国公府的,但是,送了表妹入宫,朝野流言四起,陛下为了声名,或许不得不放弃了吧……”
这是目前,朱仪能够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了。
但是胡濙听完,却轻哼了一声,摇了摇头,道。
“选秀之事,或许是老夫出错了,但是你还不够了解陛下,他绝非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这么做,背后必有深意,你再将你们奏对时,陛下的一举一动说与我听。”
捅不破的窗户纸
成国公府。
朱仪见岳父如此坚持,虽然觉得他老人家有些固执,但是还是依言又说了一遍。
“……小婿临出殿时,陛下说,岳丈历仕五朝,早年间的经历和小婿相似,让小婿有时间,和岳丈谈一谈,随后……”
“停!”
胡濙终于发现了蹊跷之处,皱着眉头,似乎是在问朱仪,也似乎是在问自己。
“老夫和你的经历,能有什么相似之处?”
朱仪一愣,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是啊,他一个成国公府的小公爷,和纯正文臣出身的胡濙,能有什么相似之处?
迟疑了片刻,朱仪开口问道。
“岳丈您是长辈,按理来说,小婿不该打探您的旧事,但是陛下既有此言,小婿斗胆问一句,您早年间是否真的……”
胡濙的早年经历,朱仪是知道一些的。
但是,仅限于明面上的经历,更深层次的,朱仪毕竟是小辈,也没有过多问过。
但是单就他所知道的,自己这位岳丈的仕途之路,也显得十分怪异。
他老人家是建文二年的进士出身,当时被授为兵科给事中。
太宗皇帝靖难之后,升任户科都给事中,然后……在这个位置上,胡濙整整待了十七年!
再然后,他突然从七品的户科都给事中,被超擢为三品礼部侍郎。
这是第一个奇怪的地方,正七品到正三品,中间差了八个台阶,如此超擢之事,翻遍整个大明朝也就这独一份。
但是这还不算完,没过几年,仁宗继位后,他老人家又被塞进东宫,任三品太子宾客兼掌国子监事。
要知道,宣宗皇帝早早的就被立为太孙,他自有自己的一帮班底,但是胡濙却偏偏被硬塞了进去。
还有国子监,历来都是清流中的清流,在士林当中的含金量,仅次于翰林院。
后来仁宗骤崩,宣宗继位,立刻便将他老人家迁升为礼部尚书,直到如今。
换句话说,从考上进士开始,胡濙在七品的位置上,坐了近二十年的小透明。
然后突然被擢升为三品大员,接着花了七年的时间,攒下了从龙之功和清流资历,直升七卿,跨过了很多官员一辈子都无法跨越的门槛。
不,更准确的说,后面的这一步,他并不是花了七年,而是花了不到三年的时间。
朱仪突然想起,当时胡濙被授为户科都给事中之后不久,便出京为太宗皇帝“访仙”。
永乐十七年,胡濙家中老母病亡,按制请求回家守孝,太宗皇帝不许,并将他从七品都给事中,拔擢为了礼部侍郎。
其后四年,胡濙虽然官职迁升,但是依旧在外“访仙”,直到永乐二十一年,他才被召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