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的目光在裴纶和彭时的身上转了一圈,算是回过味来了。
原来,刚刚裴纶的咄咄逼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目的压根不是朱祁钰,而是想要激王文开口。
众所周知,王文是坚定的主战派,在对待瓦剌的态度上,他一向主张不做任何妥协,而且还是天子的心腹重臣。
裴纶以太上皇为由质问天子,王文必定是按捺不住,要出来反驳的。
但是没想到,萧镃横插了一手,于是,彭时不得不接替裴纶,直接了当的将矛头对准了王文。
王老大人也不是吃素的,都被人喊着名字阴阳怪气了,不怼回去都对不起他老人家的名声。
大步走到彭时的面前,王文冷哼一声道。
“彭侍读想让老夫说什么?”
“是说一说,也先虎视眈眈图我京师,我大明却兵力告急之时,老夫如何顶风冒雪,孤身深入敌营,力劝脱脱不花退兵,定辽东战局的?”
“还是说一说,彭侍读和裴修撰,在瓦剌大军压境之时,如何安坐在翰林院修书纂史,吟诗作赋,坐看风云的?”
这打击面有点广,翰林院剩下的一帮官员,也都忍不住脸色微红,感觉有被冒犯到。
所幸这位老大人的脾气满朝皆知,他们自己只是池鱼之殃,也就只能苦笑以对。
不过,王文的战斗力显然不止于此,他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望着彭时,继续道。
“彭侍读要老夫说,那老夫正好想问问彭侍读,当初京师动荡,边境接连失守之时,怎么不见彭侍读请缨出战,用你那锦绣文章,铁齿铜牙去抗击虏贼?”
“如今风平浪静,战息止戈,你倒跳出来对老夫阴阳怪气,是何居心?”
底下大臣望着彭时的目光略带怜悯,朝野上下谁不知道,王文这个死老头,吵起架来能把人气死。
你彭时一个在翰林院呆惯了的书生,上来就指名道姓的,不被王老大人怼死才怪。
果不其然,彭时被王文这一连串的反问给问的有些发懵,半晌才反应过来。
感受到四面八方向他投来的各种目光,彭时脸色涨得通红,浑身发颤,指着王文道。
“你这是诡辩,挟功自傲,不可一世,众目睽睽之下羞辱同僚,斯文扫地,老夫简直羞于你同立朝堂之上!”
眼瞧着彭时被气得胡子都一抖一抖的,王文脸色倒是平静,开口道。
“挟功自傲,也要有功可挟,似彭侍读这般只会躲在故纸堆里寻章摘句的腐儒,便是有心挟功,只怕也无功可挟。”
“何况,老夫身为吏部尚书,二品大员,你不过区区一个五品侍读,若非翰林院近侍之臣特许早朝,你今日连上殿的资格都没有,哪还能在此大言不惭的说跟老夫羞于同立朝堂。”
说着话,王文甩了甩袖子,睨了一眼彭时,一副刚想起来的样子,轻描淡写继续补刀。
“对了,老夫差点忘了,彭侍读是五品官员,此次京察,彭侍读也在考核之内。”
“似你这等入仕二十余年毫无建树,只会夸夸其谈,纸上谈兵的无能之辈,怕是在朝堂上也站不了几天了!”
眼瞧着彭时已经说不出话来,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一旁的高谷不由在心中暗骂一声。
早知道这个老东西嘴毒,但没想到这么毒。
感觉再骂下去,彭时说不准都要自闭了,高谷连忙出列,道。
“陛下,臣弹劾吏部尚书王文,滥用职权,当众口出狂言,威胁朝廷命官,实乃德不配位,请陛下降罪。”
齐心协力攻王文
站在大殿中央,高谷一阵无奈。
实话实说,今天的廷议,出乎意料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要知道,类似这样的大事,搁在往常,光是沈翼提到的那几个问题,都能吵上好几天。
户部有所准备,这个高谷知道,他在朝中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人脉。
但是他没想到,户部竟然搞出了一份这么详细的条例,打的很多原本反对互市的大臣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要单是如此,还有的可争,毕竟再详细的条文,只要想挑毛病,总归是能辩一辩的。
可谁想到,一帮老大人们还没反应过来,于谦竟然又态度坚决的站了出来。
这可太不讲道理了。
户部是首倡者也就算了,但是朝廷的惯例,这种大政之事,起码得等到底下的人,都分别吵完了,然后大佬们才能视情况分别表态。
倒不是拿架子,而是这种事情,需要考虑多方面的声音,万一意见和大多数朝臣相左,那消耗的是自己的人望和权威。
除此之外,大佬们即便眼光卓绝,但是也并非完人,考虑事情难免有不周到的。
像于谦这样,一上来就摆明车马,不给自己留后路,万一要是被抓到了错处,必然会被反对派集火。
所以长久以来的惯例,七卿大臣们表态都十分谨慎,基本上都得等讨论的差不多的,再开口说自己的看法。
可这回于谦偏偏就不按套路出牌,户部说完他就站了出来,而且态度比沈翼还要坚决。
一副谁反对就是跟他于谦作对的架势。
以于谦的声望和地位,即便有那么几个愣头青敢跳出来呛声,但是大多数朝臣,终归还是不可避免的受他影响。
大佬级别的人物先开口表态,固然会消耗自己的权威,但是好处就是,能够吓退一大批不够坚定的反对者。
再加上于谦说完之后,迟迟没有同级别的大员站出来反对,底下的人就更加犹豫不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