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多的是明眼人,迎归太上皇固然可以郑重一些,但是太过郑重,意味可就变了。
所以这件事情,朱祁钰如果出面强压,通过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是流言蜚语,总是会穿起来的。
可是现在,胡濙全都将这些压力承担了下来。
从头到尾都是礼部在忙活,奏本是礼部上的,朝议上是礼部去吵的,争执不下的时候,是礼部“堵着气”越级上奏。
胡濙此举,故意在落内阁的面子,那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他这位老人家脸上挂不住,去找场子来了。
他这是在给朱祁钰递台阶!
胡濙毕竟是数朝老臣,闹成这个样子,哪怕为了安抚,作为天子,出于不能寒了老臣之心的念头,顺水推舟的准了奏本,才是应有之意。
看似冲动,但是实际上,既完成了天子的吩咐,又趁机抖了威风,让人知道,他这个看似绵软的礼部尚书,也不是好欺负的。
与此同时,朱祁钰这个天子,哪怕看透了一切,还是得要承他的人情。
这才是真正的政治功底!
提起手中的朱笔,在仪注上批了个“准”字,朱祁钰转手将奏本递给成敬,道。
“命内阁拟旨去办吧。”
当然,该和的稀泥还是要和的,内阁被这么明目张胆的落了面子,也是要安抚一番的。
于是,沉吟片刻,朱祁钰又道。
“另外,传下命去,就说礼部尚书胡濙朝上失仪,罚俸一月,内阁诸臣行事恭谨,各赏纻丝一匹,罗绢二匹,银五十两。”
说到底,胡濙就是捏准了,不管他闹成什么样子。
到最后,朱祁钰这个天子,都会出面帮他收拾手尾的。
成敬匆匆离开,转回到内阁去传旨。
随即,怀恩从外头走了进来,脸色有些为难,俯身道。
“皇爷,刚刚慈宁宫和景阳宫同时遣人传过话来,让您过去请安……”
外朝内宫
乾清宫中,怀恩俯着身子,等着天子的吩咐。
朱祁钰倒也没有过多犹豫,早朝结束已有半日的时间,那份军报的内容,必然也已经传入了内宫。
想来,无论是慈宁宫还是自家老娘,都是为了这桩事情叫他过去。
略一思忖,朱祁钰便道:“去慈宁宫。”
孙太后如今虽然没了实权,但是地位却重。
归根究底,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圣母皇太后,更重要的是,在土木之役以后,她一手扶立了当今的天子。
虽然说,这一举动未必出自她的本心,但是,在那等动荡之际,她做出了正确的选择,稳定了社稷民心。
单是这一点,她在宫中的地位就稳固的很。
哪怕朱祁钰知道,她一直在暗中不停的搞小动作,但是明面上每五日一次的请安,却也不能废止,礼节上该给的尊重,一丝一毫也不曾减轻。
甚至于,有这条功绩傍身,她一定限度上,是可以影响到朝政的。
宁阳侯一案,还有朱鉴的任命,虽然都是顺水推舟,但孙太后毕竟有所干预,但即便如此,朝堂上下,也没有任何人对此提出弹劾,根由就在于此。
当然,万事都有分寸,凭着这份扶立的功绩,朱祁钰等闲奈何不了孙太后。
但是,她毕竟也只是后宫之人,偶尔插手和自己相关的朝政还说得过去,过分干预,却肯定是不行的。
怀恩办事妥帖,入殿之前就吩咐备好了驾辇,命人服侍天子更衣之后,便往慈宁宫去。
不多时,到了宫门口,慈宁宫的总管太监王瑾,早带着一干内侍迎候着。
如今已是秋天,院中的叶子早已泛黄飘落,天气也渐渐寒凉起来,孙太后也随之搬进了暖阁里头。
进了暖阁,朱祁钰打眼一瞧,除了孙太后坐在软榻上外,还有一个不速之客。
驸马都尉焦敬!
心中顿时大致有了个谱,朱祁钰上前俯身一礼,道。
“给圣母请安。”
面子上的工夫,孙太后还是做的够足的,脸上始终带着慈和的笑意,虚手一抬,道。
“不必多礼,坐吧。”
有宫人搬上墩子,伺候朱祁钰坐下之后,孙太后便继续开口道。
“早朝的消息,哀家听说了,整整一年了,太上皇总算是从迤北有了归朝的消息,皇帝功不可没。”
朱祁钰微微躬了躬身:“圣母过誉了,此皆祖宗庇佑,皇兄吉人自有天相,平安归朝理所当然。”
口气妥帖,礼数周到。
暖阁当中沉默了片刻,孙太后索性跳过寒暄,提起了正事,道。
“先前使团出京,能否成功迎归太上皇,谁也不知,如今事情尘埃落定,有些事情,也该筹备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