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难道朕堂堂天……堂堂太上皇帝,要受你一个卑贱的奴婢指使不成?”
陶瑾也有些生气。
他虽说跟英国公府交好,牵连颇深,但是,他却并不想卷进天家争斗太深。
只不过因为张家的嘱咐,同时也是为了不担责任,他会竭力保证太上皇的安全,将其平平安安的送去京城而已。
陶瑾自认,打从进来开始,除了刚开始的时候有些口不择言,之后一确认太上皇的安全,他就在竭力把事情往小了抹。
但是现在看来,对方好像并不领情!
不论怎么说,陶瑾也是堂堂伯爵,一地总兵,气性总是有的,当下便同样冷了脸色,道。
“舒公公此言,恐有不妥,太上皇金尊玉贵,何时到何处去,自有朝廷安排,不劳舒公公费心,此处事情已然了结,太上皇的贴身侍卫,我会重新安排人手,舒公公请回吧!”
三言两语,陶瑾就下了逐客令。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宣府的这块地界上,他陶瑾,就是这条地头蛇。
他舒良纵使再是过江猛龙,到了这也得盘着。
真要是动起手来,就凭舒良手里的这点人手,陶瑾反手之间就能把他治得死死的,这是他作为宣府总兵的自信。
面对陶瑾的强势态度,舒良倒也不慌,因为,他原也没有必要跟陶瑾争辩。
于是,他直接越过陶瑾,望着远处的朱祁镇,问道。
“不知太上皇,意下如何?”
朱祁镇原本就十分抗拒,有了陶瑾的支持,更是有了底气,道。
“既然朝廷没有安排此仪程,不妨免了吧,还是早日赶到京师为好。”
陶瑾看见这等场面,心中也有些迷惑。
他不明白,舒良为何要做这等无用功,拿这个问题去问太上皇,会有别的答案吗?
当然不会!
这一点,舒良自然明白。
但他还是问了,因为,他需要这个答案。
听到朱祁镇的话,舒良眼中笑意一抹而逝。
紧接着,外头喧哗之声再起,几个身着绯袍的老大人匆匆赶来,跨进了内院。
正是大理寺卿杜宁,刑部侍郎耿九畴,以及使团的三个使臣,朱鉴,李实,罗绮,再加上从大同跟回来的礼部侍郎李贤。
可以说,基本上如今宣府城中,有名有姓的文臣,这下全都到齐了。
于是,舒公公立马变得低眉顺眼,道。
“太上皇既然执意不肯,内臣也不敢强求,不过,临来之时,陛下有一句话,想借内臣之口,告诉太上皇。”
朱祁镇见到这么多人闯进来,一时有些放松心神,下意识问道:“什么话?”
于是,舒公公脸上闪过一丝悲痛,轻声但清晰的开口道。
“陛下说,土木一役,百官蒙难,数十万官军血染黄沙,此诚开国未有之大危难矣,当初北征之前,群臣竭力相劝,您却一意孤行,宠信王振,以致北狩蒙尘,如今可悔?”
“土木一役,动荡社稷,令宗庙不安,京师殆危,列祖列宗英灵在上,不知太上皇如今可愧?”
“二十万官军将士,信任朝廷,托以性命,血战不止,死不旋踵,如今埋骨土木,无人问津,不知,可当的起太上皇一祭?”
这些话,舒良并没有以质问的口气来说,相反,他说的十分平静,仿佛真的只是转述天子的话而已。
但是,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朱祁镇在内,都沉默了下来。
见此状况,舒良拱手深深一拜,道。
“太上皇乃万乘之尊,大明的太上皇帝,您若不愿,普天之下无一人可以逼迫于您,内臣已将陛下的话传到,无论您是否到场,明日晨起,内臣依旧会照陛下的吩咐,这土木堡设好祭台供品。”
“惟愿太上皇能亲临一祭,让这些埋骨沙场的忠臣良将,看到自己拼死护卫的太上皇,安全回到了宣府,如此,他们的在天之灵方能有所安息。
“请太上皇三思,内臣告退。”
说罢,舒良缓缓起身,带着身后的一队锦衣卫,径直便离开了内院,走的干净利落,丝毫都不拖泥带水。
朱祁镇的情绪也有些沉郁。
他当然知道,舒良是这刻意的激他,但是,这些话也同样戳到了他心底的痛处。
身为曾经的天子,如今的太上皇,朱祁镇可能任性,可能怯懦,可能志大才疏,但是,他终归还是清楚自己犯了多大的错的。
正是因为,他不敢去见死在土木的那二十万官军将士,所以,他才百般躲避。
甚至于,一切他都可以不在乎,但是,舒良那句“列祖列宗英灵在上,如今可愧?”,确实是在天心上扎了一刀。
祖宗把江山交到了朕的手里,却搞成了这个样子……
他,的确有愧于列祖列宗,也有愧于对他寄予厚望的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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