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孙太后的情绪又有些低落,轻轻的叹了口气,问道。
“你,见过皇后了?”
朱祁镇沉默着点头,神色同样十分复杂,有心疼,也有愧疚。
虽然他只跟钱皇后短暂的叙话了不到一刻钟,但是,从对方的一举一动当中,他无不能看到,这个女子对自己的一片深情,也能真切的感受到,这一年之中,她所受的苦,不比自己的小。
炉子里的炭火噼啪作响,孙太后也默不作声,良久之后,她终于开口,道。
“往日里,哀家总觉得钱氏无用,但,她有百般不好,可对你的一片深情,却值过一切,她是个好媳妇,弄成今天这个样子,也是因为担忧你,所以,你……莫要辜负她。”
朱祁镇重重的点了点头,放下手里的暖炉,起身一拜,道。
“母后放心,迤北一行,朕更知世间人情冷暖,深情难得,皇后是朕发妻,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朕都会对她倾心相待,朕活着一日,便一日不会辜负她分毫。”
这番话说的郑重,总算是让孙太后轻轻颔首,道:“如此便好,你今日忙碌了一天,莫要站着了,坐。”
于是,朱祁镇再度在对面坐下,又聊了些闲话,孙太后方提起了正事,道。
“如今你既回了京城,往后咱们母子俩,有的是时间说话,今日时间不早,哀家有两件要紧事要问你。”
见此状况,朱祁镇也打起了精神,坐直了身子,道:“母后请讲。”
孙太后挥了挥手,让王瑾将无关的宫女内侍都带了下去,然后,方开口道。
“头一件,是关于南宫的,如今你既居南宫,侍奉的人手自然要仔细挑选,有些事情……不可不防,贴身侍奉的,哀家都挑选好了,虽然只有十几个,但都是忠心可靠,贴心能干的,你一会带走便是。”
“但是,你身在南宫,总要有个主事的人,方便很多事情代你去办,可如今,宫中你曾经信重的宦官,大都不在了,所以,这个人到底选谁,你得拿个主意。”
闻言,朱祁镇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这的确是个问题,偌大一个南宫,总是需要一个管事太监的,这个人如果得力,可以帮他处理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事情,让他省心的多。
但是,正如孙太后所说,他曾经熟悉信任的宦官,如今被打杀的打杀,流放的流放,宫里他还认识的宦官,也没有几个了,更不要说得力的。
要是有这样的人,早在他北征之前就被提拔起来了,哪会等到现在。
这个时候,一旁的王瑾忽而道:“陛下,娘娘,奴婢想起一人,或许能堪驱使。”
“谁?”孙太后和朱祁镇同时开口问道。
王瑾躬着身子,吐出一个名字,道。
“阮浪!”
朱祁镇皱着眉头想了许久,才勉强有那么一点印象,问道:“朕记得这个人,似乎,早年间曾在朕的身边近侍?”
这其实也不怪他健忘,实在是时间有些过于久远了。
说起来,这个阮浪也算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宦官,是当初先皇派来照顾他饮食起居的宦官之一。
但是后来,因为他和王振并不对付,而朱祁镇又将王振视为半师,所以找了个机会,王振就把他丢到御用监去坐冷板凳了。
要论熟悉,朱祁镇的确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倒是孙太后有些印象,道:“这个人哀家记得,当初先皇亲自给太子挑选的侍奉宦官,为人老实忠厚,虽然能力不算出众,但是总算是做事还算妥帖。”
提起阮浪,就不得不提起金英。
当初,京师动荡,郕王窥伺大位,行逼宫之事,孙太后被逼的节节败退,金英就曾经建议过,让她保下王瑾和阮浪二人。
虽然,后来发生了诸多事情,对于金英,孙太后也有了诸多不同的看法。
但是,至少在这件事情上,她还是相信金英的判断的,毕竟,王瑾到现在为止,都很是得用。
何况,阮浪当初是先皇挑选的,当时,先皇对于还是太子的朱祁镇十分看重,挑选侍奉的人,自然是慎之又慎,所以,无论能力如何,至少这个人,人品是可信的。
这对于眼下的朱祁镇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虽然只是短短的交谈了几句,但是孙太后能够感受到,自己这个儿子,言语之间,对于王振虽然有怨恨,可并不算深。
多年的侍奉和教导之情,他始终还是没能撇开,又或者,那场土木之役,还有别的隐情……
这些事情,孙太后不愿去多想,但是,她却不愿意自己的儿子身边,再出现一个如王振般野心勃勃的志大才疏之辈。
阮浪这么多年来,低调处事,任劳任怨,又是先皇挑选,忠心可靠,正是上佳的人选。
孙太后想了想,道:“眼下可用的人手不多,这个阮浪既然可用,早年间又在你身边随侍过,不妨暂且将他带进南宫,你觉得如何?”
朱祁镇本也就没有什么太心仪的人选,略一思忖,便答应了下来,道:“听母后的。”
阮浪不过是一个御用监少监,但是,实在不是有存在感很强的内宦。
后宫之事虽然如今是汪皇后做主,但是,孙太后总归是身份摆在那的,她想要要人,不是什么大事。
何况,这和舒良的事情不同,朱祁镇要舒良,摆明了就是要整死他。
但是,孙太后要阮浪,却是要重用,这件事情,就算是传出去,也是光明正大的。
于是,这件事情,便这么被定下来。
不过,这只是碟开胃菜,南宫的管事太监虽然说不好找,但总归是后宫之事,对于孙太后来说不算难,她真正为难的是……
“回来的路上,任礼应该同你说了,皇帝特意组了一支新的京卫,用来‘护卫’南宫,这件事情,哀家有些拿不准主意,所以想问问,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好像忽略了什么
说这话,孙太后又将当时在慈宁宫中,她和朱祁钰以及焦敬先后的对话和看法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