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钱皇后真正感到苦恼的是,她的丈夫,和之前相比,似乎变了许多。
她印象中的朱祁镇,是顶天立地的男儿,骄傲不可一世,这世上所有的困难,似乎在他面前,都挥手可破。
外人皆道正统皇帝宠信权奸,一意孤行,但是,只有钱皇后知道,她的丈夫心怀大志,每日处理政务都到深夜方止。
那个时候的他,雄心勃勃,一心要建立远迈父祖的功业,千古留名。
亲征之前,钱皇后虽是六宫之主,但是万事都不操心。
因为哪怕是后宫中的诸多事务,朱祁镇也能分心帮她处理的井井有条,她平日里,甚至可以做些自己喜欢的绣活,缝制一些香囊之类的小玩意。
那个时候,自己的丈夫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和劲头儿。
然而现在……
在南宫的这片小天地当中,他依旧是说一不二的君王,每日里精力也依旧充沛。
但是,作为枕边人,钱皇后能够感受到,他心中的火熄灭了。
现在的他,心中藏着愧疚,藏着怯懦,藏着难以言喻的复杂心绪。
他开始喜奢靡,贪美色,好美食,变成了曾经他不屑一顾的,书中所说的昏庸的样子。
可,却依旧待她很好,比之前还要好。
看着面前的丈夫从阮浪的手中亲自接过茶盏,小心的隔着杯子感受了一下温度,才递到自己的面前,钱皇后接过杯子的同时,心中也不由一阵叹息。
现在的朱祁镇,会做很多以前他不会做的事情。
譬如,会亲自给她斟茶倒水,会陪她用膳,会扶着她一小步一小步耐心的练习走路。
甚至于,在她夜里犯了旧疾,咳嗽不止的时候,无论在哪座寝宫,都第一时间披衣赶来,亲自煎药,试药,然后在榻边守上整整一夜。
不像天家帝后,倒似民间夫妻。
明面上,在南宫当中,是朱祁镇照顾钱皇后。
但是,钱皇后知道,现在反而是丈夫依靠着她。
宫人犯了错,他大怒要杖责至死,但是只要钱皇后一到,天大的怒气也能瞬间消弭。
南宫里头,无人敢犯君颜。
但是,钱皇后却能随意在清和阁中罢去宴饮歌舞,打发跳舞到一半的舞姬离去。
朱祁镇不仅不生气,还会亲自斟茶,扶她坐下兴致勃勃的看着宫人整理。
这种表现,每每让钱皇后如鲠在喉,却又感到一阵心疼。
迤北,究竟遭遇了什么,让一个事事都想做主的少年君王,变成了如今这样的颓唐天子。
她不敢问,也不想问,亲征之前,她安居在丈夫的羽翼下无忧无虑,如今,她的丈夫需要依靠,那她,就是依靠!
轻轻的抿了一口香气四溢的茶水,钱皇后脸上浮起浅浅的笑容,搁下茶盏,伸手将朱祁镇褶皱的衣衫理正,道。
“陛下,今日除夕,母后一会要带深哥儿过来,臣妾叫了周妹妹,万妹妹,陈妹妹,带着潾哥儿,湜哥儿,淳哥儿,还有惠庆,嘉善,淳安几个姐儿,咱们一起热热闹闹的守岁,好吗?”
朱祁镇坐在旁边,脸上的笑容轻轻僵了一僵,却没有说话。
于是,钱皇后想了想,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殿中响起一阵轻轻的叹息声。
“好,听皇后的……”
不要走轻松的路
除夕之夜,乃合家团聚之时。
然而,昌平侯府的除夕夜,却显得格外冷清。
在边关的时候,是不存在什么除夕的概念的。
因为这个时候,老百姓们都备好了年货准备过年,瓦剌只要能够成功掳劫一次,够他们一个小部落过上许久的。
所以,越是到了年节下,越要加强巡视,不可掉以轻心。
几乎每一年的除夕夜,杨洪都是在城墙上度过的。
今年,他回京了,但是,依旧冷清。
杨信远在千里之外,杨俊下狱,杨杰……经历了上次的事情之后,父子二人之间那层有质无形的隔膜,愈发的明显了。
除夕日,他虽守在旁边,但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杨洪看着难受,索性便让他回去休息了。
因此,到了最后,陪着杨洪守岁的,就只有一个侄儿杨能。
窗外鹅毛大雪,纷纷而罗,屋子里却被炉火烤的暖烘烘的。
杨洪烫了一壶酒,盘腿坐在榻上,杨能坐在对面,陪着他一块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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