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天子脸上温和的笑容,阮浪又是一阵心头发寒,连忙低下头,急匆匆的离开了乾清宫。
一直目送着阮浪的身影从殿门口消失,怀恩犹豫了片刻,开口道。
“陛下明日要去南宫?那奴婢这就下去准备銮驾……”
话是如此说,但是,怀恩的脚却像是生了根一样,站在原地丝毫未动,这么说明显是在试探天子的真实意思。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随手将桌案上的黄绢玉轴展开在手上把玩着,目光有意无意的,却落在黄绢上鲜红的太上皇玺印上。
“不去!”
天子回答的干脆利落,反倒让怀恩有些无所适从。
愣了片刻,他方迟疑着问道。
“那明天……”
这个时候,朱祁钰方放下了手里的黄绢,随手搁在案上,转向怀恩,开口道。
“不去的话,那可是违抗太上皇的旨意,只怕,南宫正等着朕这么做呢!”
从旨意送过来的时候,其实朱祁钰心里便有底了,他这个哥哥,能想到的法子也就是这些了。
无非是塑造一个受害者形象而已,没什么稀奇的。
如果朱祁钰不去,或者干脆将这道旨意当做不存在的话,那么,一个不敬太上皇的帽子,便会稳稳的扣下来。
当然,身为天子,这么做倒也没什么后果,最多不过是会有几个御史上疏劝谏而已。
朝中真正有分量的大臣,不会因此事和天子产生什么芥蒂,甚至,可能连提都不会提。
但是,这种影响是潜移默化的,一旦所有人都默认为,南宫的太上皇是一个受欺凌,受压迫,受委屈的对象,而宫中的皇帝是一个不讲礼法,不认兄弟亲情的无情之辈的时候,有些时机,便到了……
既然吃过这个亏,朱祁钰自然不会再叫对方故技重施,当然,要是叫朱祁钰真的去给太上皇定省晨昏,那也是想都别想。
至于到底如何解决……
“怀恩,你去将舒良召进宫来,另外,去内阁传旨,让他们拟一道诏命,就说……”
朱祁钰轻轻靠在榻上,脸上浮起一丝笑容。
说起来,自己这个哥哥的这道旨意好巧不巧的,在这个时候出现,还真是来的及时呢……
太难了
在京城的地界上,朝廷和宫里发生什么事情,几乎都是瞒不住的,有区别的,无非是得到消息的早晚而已。
因此,翌日老大人们一上衙,就纷纷得知了太上皇给天子下旨,要让天子到南宫定省晨昏的消息。
一时之间,朝野上下,宫里宫外的便炸了锅。
天色刚蒙蒙亮,慈宁宫中便响起了稚嫩的童声。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闰……闰余……闰余……”
天气渐暖,但是,暖阁中的炉火仍旧未息,小小的桌案旁,端端正正的坐着一个小小的胖娃娃。。
只见他头上戴着一顶小巧的玄色翼善冠,身着赤色织金过肩蟠龙窄袖袍,腰束玉带,脚蹬鹿皮靴,端的是贵气逼人。
这当然不是别人,正是大明如今的储君,尊贵的太子殿下朱见深。
虽然说,如今太子还没有正式出阁读书,但是,自从太上皇南归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孙太后就将心思放在了自己这个孙儿的身上。
先是将朱见深抱到了慈宁宫养着,随后又把自己精心挑选的,觉得可靠得用的人手安排到身边服侍着,然后开始教太子识字。
应该说,朱见深并没有让人失望,虽然小小年纪,但是天生聪慧,到现在为止,三字经已经能够流利的背诵下来,百家姓也能够熟读成诵,但是,这千字文,难度要比之前的两本要高一些。
因此,哪怕已经好几日了,太子殿下背起来还是磕磕绊绊的。
在这位尊贵的胖娃娃身旁,侍立着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宦官,面白无须,身形有些微胖,但是,却不损他的形象,反而看着有一种文人气质。
这个宦官名叫覃昌,正是孙太后挑出来,替朱见深开蒙识字的。
“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殿下,这几句话,咱们昨日已经讲解过数遍了,但您今日依然错了三次,按圣母的吩咐,需将这几句话抄写三十遍。”
覃昌躬着身子,身形卑谦,但是声音却很坚定。
虽然说,他是替太子开蒙的,算是半师,可有王振的殷鉴在前,孙太后便严禁覃昌在太子面前以老师的身份姿态自居。
甚至于,在日常授课的时候,他都不能站到太子的正对面,只能像普通的宦官一样,侍立在侧,对书中的含义进行讲解。
“孤知道了,覃伴伴放心,今日早膳之前,孤会写完,拿给皇祖母看。”
听了覃昌的话,朱见深一张胖胖的小脸皱成了包子。
但是,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笼着袖子,一言不发的老太监,还是乖乖的点了点头,然后把书打开,在宫人的伺候下摊开宣纸,抓起笔准备开写。
所谓皇家子嗣,最重要的是气度礼仪,朱见深虽然小小年纪,但是,他的开蒙,也绝不仅仅只是识字这么简单,很显然,这位太子殿下,在这方面做的还是很出色的。
覃昌拱了拱手,眼中掠过一丝满意,但是,却并没有多说,只是默默的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