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奏疏轻轻的搁在案上,憋了半天,成敬的拱手道。
如果说,不是内阁提前将奏疏已经告诉了天子的话,那么,出现这种情况,就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这道奏疏,就是天子授意杨洪上的,第二,天子早就知道,杨洪会上这道奏疏,只是在等时机罢了。
成敬比较倾向于是第一种,但是,无论是哪一种,都可以看得出来,对于眼前发生的事情,天子是有所掌控的。
因此,原本还想就此事开口一劝的他,就此便熄了心思。
既然一切都在天子的掌握当中,那么,他也就只需听命办差便是了。
这道奏疏,不是朱祁钰让杨洪上的,但是,其中内容,朱祁钰的确早就知道了。
要知道,当初朱仪和杨杰的计划,还是得到了他的点头的,交换条件之一,就是这道奏本,他自然是清楚的。
当然,意外还是有的。
其一就是胡濙的这道奏本,朱祁钰敢打赌,这个老狐狸,一定是嗅出什么味道来了。
不然的话,凭他谨慎的性格,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趟这趟浑水的。
或者说,以这位大宗伯多年来的习惯,若觉得事情没有成功的把握,他压根不会参与。
这个时候,他上这道奏本,看似会引起争议,其实,也是一种表态。
因此,在看完了之后,略一沉吟,朱祁钰便提起朱笔,在上头写了一行小楷,随后转手递给了成敬。
后者接过来一瞧,只见上头写着。
“准卿所奏,卿劳苦功高,为国效命多年,实乃国之柱石,然家事国事俱需料理分明,方不负圣恩,此谕。”
这话说的不轻不重,但是其中的敲打之意十分明显。
成敬看完之后,心中不由叹了口气,果不其然,大宗伯仗着自己的资历开口求这个面子,天子虽然准了,但是却点明了所谓“家事国事”,显然,心中还是有不满的。
当然,这只是成敬的想法,相信,也是朝中大多数人的想法,胡濙自己看到这份奏疏,会想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将这份奏疏收起,成敬便瞧见,天子拿起了第二份奏疏,也就是昌平侯杨洪的那份,眉头微皱,似乎有些踌躇不定。
这份奏疏当中写了什么,成敬自然是晓得的。
不仅仅是为朱勇鸣不平那么简单,事实上,对鹞儿岭一战的评述,只是这份奏疏的,而不是核心的重点。
这份奏疏当中,杨洪几乎是回顾了整个土木之役的经过,罕见的词锋尖锐。
“……臣以鹞儿岭之战,土木之败,皆非将非军之罪,乃我朝多年积弊之过也。”
“正统纪元十四年,三杨及先英国公张辅,礼部尚书胡濙五大臣受先皇遗命辅政,务修内政而轻戎政,致京营积弊丛生,边境军屯废弛,军队孱弱,号令难行,此其一也。”
“太上皇幼冲继位,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少血勇之气而慕父祖之功,三杨教之以文而轻之以军略,致太上皇不习武略,而有土木之祸,此其二也。”
“太皇太后仙逝后,王振势大,堂皇入朝堂而越朝政,三杨顾身后名,畏惧天威,放任奸宦横行,蒙蔽太上皇,朝堂诸臣纵有一二敢言直谏者,俱因势单力弱,被王振打压流放,至亲征之前,朝堂污浊,人人求自保而不敢谏,此其三也。”
“鹞儿岭一战,朱勇虽为大将,却受制权宦,而丧领兵之权,此非将之过,实乃诸臣不敢谏君之过也,纵无朱勇,亦有别将,而土木之败,终不可挽回矣。”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今陛下登基,圣明英断,堪为万事表率,律己慎独,远胜历代先皇。”
“然则国之大计,在修武备,除积弊,安万民,保边疆也,君明为国之本,然臣贤而君明,方是盛世之象。”
“唐以强灭,宋以弱亡,古人云,以史为镜,故臣斗胆谏陛下,文武并重,此为万世传承不易之理也。”
应该说,杨洪的这份奏疏非常大胆。
大胆到,让朱祁钰都有些意外,而且,通篇看完之后,朱祁钰总觉得,不像是杨洪的手笔。
既然如此,那想必是来自于……
“成敬,你去传旨,命昌平侯杨洪携子觐见。”
搁下手里的奏疏,朱祁钰淡淡的吩咐了一句,倒是叫成敬有些发愣。
踌躇片刻,成敬还是小心的问道。
“陛下,您是说,携子?”
召杨洪觐见,这没什么意外的,但是,携子觐见?
见此状况,朱祁钰扫了成敬一眼,却并没有多说,只是点了点头,道。
“算了,还是怀恩去吧!”
“是……”
和成敬不一样的是,怀恩对于朱祁钰的命令,没有丝毫的迟疑,拱了拱手,便退了下去。
这叫成敬的身子有些僵硬,踌躇片刻,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但是,这个时候,朱祁钰的声音却率先响起,道。
“成敬,这件事情你不用管了,外间事忙,你且先去吧。”
“陛下,内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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