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直是狂妄到没边了……
怪不得以天子沉稳的性格,都忍不住怒喝‘胡闹’。
当然,也不止是伊王。
于谦的这份奏疏很详细,基本上,朝廷派出到各地清丈田亩的官员,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阻挠。
虽然说,没有像伊王这样肆无忌惮,但是,也是各有其法。
贿赂,恐吓,闭门不见,指使人殴打清丈的吏员,甚至是派人将田亩守着,有人接近便是一顿毒打,明面上的,暗地里的,仗着有皇室藩王的名头在,各种各样的手段,几乎让朝廷派到地方上的官员寸步难行。
可问题的症结就在这里,这些藩王地位太高,有皇明祖训在,地方上的官员,对于他们没有任何的办法。
但偏偏,想要清丈田亩,整饬军屯,最绕不过去的,就是这帮人……
看完之后,沈翼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着天子震怒的样子,也不由正色起来,道。
“陛下,臣斗胆,诸藩王如此举动,尤其是伊王,实乃是目无朝廷,公然冒犯,若如此纵容下去,各地纷纷效仿,则朝廷整饬军屯的大政,必将就此停滞。”
话音落下,一旁的于谦也站了起来,紧跟着道。
“可是,伊王的辈分太高,地位尊崇,在藩地又经营多年,寻常官员想要在他的藩地当中推行清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而且,哪怕伊王做的如此明显,可真要是论罪,其实抓不住他什么把柄,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袭击章冯的人,就是伊王。”
“那些躲进伊王府的人,只要伊王不肯交人,也没有人敢强闯王府,至于威胁章冯的那些话,也可能是酒醉之后,‘一时胡言’。”
“为了这点事情,让陛下降旨,斥责一个藩王,尊亲宗情何在?”
我t……
沈翼转过身怒视着眼前这个说风凉话的。
明明奏疏是你递上去的,老子这会在帮你说话知道不?
咋的,好话坏话全让你一个人说了呗?
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于谦你个浓眉大眼的,竟然是这种人!
不过,对于沈翼的这番不满,于谦却无动无衷,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只是平静的望着上首的天子。
朱祁钰面前摆着重新被内侍收回来的奏疏,片刻之后,总算是开口,道。
“于先生说得对,伊王毕竟是朕的叔祖辈,没有实证之下,总不好无故苛责宗亲藩王,所以……”
话至此处,他停了下来,同样饶有兴致的望着于谦。
不料,这位于少保没有丝毫小心思被戳穿的不好意思,理所当然的接着话茬往下,道。
“所以,朝廷当遣派重臣,亲自前往洛阳主持清丈,唯有如此,方能令伊王有所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陛下,伊王之事,性质恶劣,若不能妥善解决,各地宗室必将纷纷效仿,对抗朝廷大政。”
“故此,臣愿亲自出京前往洛阳主持清丈,务必要将此苗头,死死的按下去!”
四两拨千斤
武英殿中,听到于谦的这番话,沈翼不由大为侧目。
这于石灰,是疯了吧?
他要亲自去伊藩?
要知道,如今的诸多藩王当中,伊王一系可是算是劣迹斑斑,出了名的嚣张跋扈。
对,不是伊王,而是整个伊王一系,都不是什么善茬!
初代伊王,也就是如今这位伊王的父亲名为朱?,是太祖皇帝第二十五子,和他备受建文帝迫害的哥哥们不同,这位伊王在那段最黑暗的时光,因为年纪尚幼,没有就藩,所以安安稳稳的躲过了一劫,直到永乐六年,才到了洛阳就藩。
正因如此,他既得了洪武时代藩王的各种不良习气,但是,又没有洪武时代走过来的藩王那般谨小慎微。
朱?刚刚就藩的时候,对于藩王的限制还不算多,他喜好武事,最常干的事情,就是带着王府的卫队出去游猎。
这原本不算什么大事,但是,他残暴至极,时常在洛阳城中纵马驰骋,一旦有百姓躲避不及,或被马踏,或被刀砍。
单单因为游猎驰骋,死于朱?刀下的,就不止数十条人命。
除了残暴之外,朱?的荒淫也是出了名的,他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召集一帮俊俏的男子和美貌女子,在王府当中裸戏。
更无法无天的是,这位伊王不仅喜欢看,而且自己也会亲自下场,更有甚者,他还削去了自己的半边头发,赤身裸体在大庭广众下淫乐。
要知道,在儒家思想中,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伊王这种行径,简直是将礼法踩在地上。
草菅人命,罔顾礼法,强抢民女,残酷暴虐,这些词用来形容伊王所做的事,都算是为尊者讳了。
后来,他的这番作风,又原原本本的教给了他的儿子,也就是如今的第二代伊王朱颙炔。
和他老爹朱?相比,朱颙炔倒是有所收敛,但是,也算不上好。
他出生的时候,正是朱?最肆无忌惮的时候,从小时候起,就看惯了自家老爹的嚣张,所以,等他承袭伊藩王位的时候,也没好到哪去。
只不过,他和朱?相比,没有那么强的武风,不大喜欢游猎,而且,永乐之后,太宗皇帝对于藩王的控制越发严密,他这种机会也少了许多。
但是,仗着伊王的名头,欺压百姓,草菅人命,强抢民女的事,倒也干了不少。
可以说,从永乐到正统,再到景泰,这些年下来,从朝廷到地方,对于伊王一系的弹劾,基本上就没有断过。
而且,单看这份奏疏,觉得指使地痞无赖袭击朝廷命官这种事,像是天方夜谭,但是实际上,对于胆大包天的朱颙炔,也不是第1回 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