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紧,太子只管说便是,说错也无妨,朕不怪罪你!”
常年在深宫中的生活,到底还是让朱见深对于这种命令十分敏感,当朱祁玉的口气改变之后,他虽然仍旧看得出来很害怕,但是,还是鼓起勇气抬起了头,磕磕绊绊的道。
“禀皇叔父,侄臣是觉得,梁芳也是为了侄臣着想,他平素对侄臣很好,所以他受罚,侄臣不能一言不发,而且”
这番话说完,梁芳的心里一凉,暗道一声完了。
太子殿下,可真是哪些话不能说说哪些。
如今朝中是怎么给王振盖棺定论的,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以多年相伴之情蛊惑圣听,弄权欺瞒,以致大祸。
这到了他这,太子殿下又说,因为自己平时跟太子殿下亲近,所以他才为自己求情。
这不明摆着,是他梁芳又在用情义左右太子殿下吗?
果不其然,这几句话声音落下,梁芳立刻就感觉到了,来自身旁的两位老大人冰渣子一样的目光。
当下,梁芳心中一片惨然,都说这朝局艰险,今天他可算是见识到了,这东宫出阁才多少日子,他就已经走到了鬼门关了
然而,世事总是无常,就在梁芳以为,一切都无力回天,自己注定要成为井中枯骨的时候。
自家的太子殿下,总算是给面子了一回,鼓起勇气,捏着肉肉的小拳头抬头,道。
“而且这些日子,侄臣在东宫读书,先生说,圣人做法,乃为教化万民,百姓有过,当以礼规之,以德化之,以仁恕之,恶者教导无果,方可出礼入刑。”
“梁芳身为内宦,僭越身份,实是有罪,但他是为侄臣着想,并无奸邪念头,皇叔父应当以礼法规之,令他明白身份,恪守本分,若他仍旧不改,再行责罚,才是圣君所为”
可以看得出来,这番话对于朱见深来说,并不容易。
他说的时候时断时停,有些地方还磕磕绊绊的,但是,这并不影响梁芳对他的崇拜。
太子殿下,您真是奴婢救苦救难的菩萨!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在场的气氛宽松下来,于谦和沉翼二人望着太子的目光,也不由多了几分赞许之意。
朱见深说的这番道理,真的要论的话,驳倒是很容易的,颇有生搬硬套的嫌疑,但是,对于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来说,却已经是很不容易的。
而且,出于不同的理由,做出同样的行动,其性质是完全不同的。
如果说,太子殿下仅仅是因为梁芳一直陪伴在他身旁,感情深厚,所以为他求情,那么,便是是非不分,感情用事。
但是,既然能够有模有样的说出来出礼入刑这样的话,那么,性质就变成了践行圣人之道,劝谏君父所为。
虽然其中的推理不能细究,但是,太子殿下能够有这样的信念和勇气,已然是值得赞誉了!
因此,话音落下,一旁的沉翼想了想,便道。
“陛下,太子殿下年纪虽幼,但是已然心怀仁德,能通圣人之义,此乃社稷之福也!”
于谦也道:“陛下,沉尚书所言甚是,太子殿下能通仁恕之道,明礼刑之用,实是天资聪颖,可喜可贺!”
从头到尾,二位老大人都没有提起梁芳,但是,梁芳却知道,自己这一劫,算是过去了。
果不其然,天子听完了这番话后,沉吟片刻,脸上也露出了笑容,道。
“太子能有此想法,的确是好事。”
“不过”
听闻此言,朱见深紧绷的小脸也放松了少许,但是还没轻松片刻,便听得眼前的皇叔父又道。
“太子要记住,出礼入刑固然是国之大本,但是,万民之君,当心怀万民,为一人之仁不为仁,在一时之恕不为恕。”
“圣人做法,教化万民,自有伦序尊卑上下之道,赏罚分明,公允无私,才是真正的万民之仁!”
“所以,皇叔父不能答应你,梁芳既犯了错,便当要罚!”
“来人,将梁芳拉下去,杖责二十,以戒东宫上下!”
一贯钱
朱见深懵懵懂懂的点头,应该说,朱祁钰说的这番道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还是有些深奥了。
不过,虽然太子殿下听不大懂,但是,却也不敢反驳,看着被拉下去的梁芳,一时无措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走吧,跟皇叔父出去看看。”
当然,接下来的事情,原也不需要朱见深来自己做主,处理了这小小波折之后,朱祁钰也未再询问朱见深的意见,牵起他的小手,二人便上了马车。
“二位先生也一同上来吧,今日出巡只是随处看看,既不大张旗鼓,也不必过分拘礼。”
得了天子的特恩,于谦和沈翼二人,倒也没有过分讲究繁文缛节,谢恩之后,便打算上马车。
然而,他们二人刚一动弹,一旁的内侍就挡在了他们面前,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怀恩便不知道从哪翻出来两件青蓝色的披风,递到他们手中,道。
“二位大人,请换上吧。”
于谦和沈翼对视一眼,这才注意到他们身上的绯红大袍,苦笑一声,他们二人只得在外头罩上披风,然后又将头上的官帽摘下,交给仆人保管好,自己则换上了寻常的方巾。
一切做完之后,怀恩才领着他们上了马车。
虽然说这马车看着简朴,但是实际上,毕竟是天子所乘,内中宽大不已,天子坐在中间的软榻上,身旁是规规矩矩的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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