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的口气平静,但是,任弘自然能听得出来,其中蕴含的风险,天子不说是什么事,便是留了后路。
他虽然只是一个世家公子,但是也清楚,有些事情,不知道的时候还有拒绝的余地,但是一旦知道了,就只能一条路往前冲。
而且,天子虽然没有说具体是什么事,但是,光从面前的这枚令牌,以及天子的口气,也可猜测出几分。
锦衣卫负责侦缉巡查,其职责很多都是不能摆到台面上来的东西,天子既然说需要他远赴千里,那么说明,他要负责的,很有可能是需要侦缉情报,调查案件,甚至有可能发生武力冲突的事情。
更何况,天子特意强调了,朝廷不会有他的名字,可见此事的隐秘与危险。
内心当中闪过一丝挣扎,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重重的叩首在地,声音坚定。
“愿为陛下效死!”
见此状况,朱祁钰点了点头,但是,却并没有继续多说,只是道。
“朕刚刚说了,此事凶险万分,而且即便办成了,你也不能有名有姓,所以,朕不勉强你。”
“一个晚上的时间,你可以回去跟你太祖母好好商量,明日清晨,舒良会在城门外等你。”
“该做什么,怎么做,他到时候会告诉你……”
说罢,朱祁钰并不给任弘多说话的机会,直接道。
“今日就到此,你退下吧。”
任弘踌躇片刻,也没有多说,只是默默的行礼告退。
随即,舒良命人把任弘送了出去,待得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府门处,朱祁钰叹了口气,对着舒良问道。
“你觉得,这个孩子合适吗?”
放在平常时候,舒良自然是会随声附和,但是这一回,舒良自己也知道事关重大,思索了片刻,他谨慎开口道。
“皇爷,此子的品行没有问题,为了任氏一族的未来,也能拼命,但是,奴婢总是有些担心,光靠这些,想要在那片地方活下去,怕是不够,毕竟,那是一片混乱之地,并非朝廷能够管辖的住的。”
“按之前成国公给奴婢的消息来看,这个任弘能够在那般境况下,说服阿速,扭转局面,可见智谋,心性都是上上之选。”
“但是唯独这武艺,总是让奴婢有些不放心,他虽然出身勋贵之家,可素来喜欢的是读书,对于拳脚工夫,只是在任礼的逼迫下练过两年,并不出众,防身或许够,可要说在那些穷凶极恶之徒中周旋……”
“皇爷,是否再挑选一番,东厂和锦衣卫中,若真要挑选,总是可以挑出勉强可用的,未必要将此事压在这任弘身上。”
闻听此言,朱祁钰沉默了片刻。
但是到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道。
“锦衣卫和东厂中,固然有武艺高强,智谋过人的,但是,这件事情除了需要智谋,更重要的,是心性纯良,朕最看重这个孩子的,是他的孝道至纯。”
“如今任家沦落到如此地步,他为了能够将任家老小救回来,必定会竭尽全力,他虽然武艺不高,但是,心性之坚韧你也看见了,这样的人,一旦下定了决心要做什么事,能够迸发出来的力量,才是最可怕的。”
虽然说,朱祁钰从头到尾都没有向任弘承诺过什么。
但是实际上,也不必说。
任弘心里非常清楚,他为皇帝办事,皇帝会给予他的,是整个任家的宽赦。
在这种动力之下,任弘才能排除万难,完成朱祁钰交给他的任务。
不过,舒良顾虑的,也的确是一个问题……
沉吟片刻,朱祁钰想了想,道。
“遣一支孤魂小队,随他一块去!”
孤魂?
舒良眨了眨眼睛,他知道天子重视这件事情,但是,却也没想到,天子会重视到如此程度。
要知道,‘孤魂’成立到如今为止,仅仅被派出过一次,是为了护卫于谦,其他时候,甚至都没有被人察觉到过存在。
但是如今,天子竟然要遣一支孤魂小队,跟着任弘一块去,可见这件事情在天子心中的分量。
看来,是要重新评估这件事情,还有任弘的重要性了……
舒良心中默默下定了决心,躬身道。
“奴婢遵旨……”
今天是杜寺卿的主场
伊王进京,着实在朝廷上下,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议论,这位伊王爷,刚到京城,就闹出这么大的事端,自然是引起了不少御史的弹劾。
当然,对于大多数的官员来说,其实也就是看个热闹而已,因为天子的态度这次并没有什么暧昧的余地。
弹劾伊王的奏疏递上去,天子批了一句“伊王行为失当,已罚十王府静思”,便驳了回来。
京城当中,永远暗流涌动,但是也永远波澜不惊。
这一日,太阳照常升起,早朝如期开始,老大人们迎着朝阳拾阶而上,来到文华殿内奏对。
只不过,今天有些不同寻常的是,大理寺卿杜宁,在拖延了好几个月之后,总算是在昨日呈上了关于殿试舞弊一案的奏本。
当然,这么说其实不准确,这件案子拖延了这么久,并不是杜大人的本意,案子早就查的差不多了,当初被骂的羞愤自杀的萧镃,也早就已经活蹦乱跳的能出去遛弯了。
但是,每当杜大人想要将案子上奏的时候,却总是会有各种意外出现,闹到现在,这桩案子实在是拖不下去了,杜大人索性便不遮不掩,也不寻机会直奏了,直接按照正常流程递了奏本上去。
这回,倒是没有出什么幺蛾子,事涉内阁,所以,在接到奏本的第一时间,内阁就送到了宫里,天子阅后,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传命次日廷议。
众臣入了殿中,行礼各毕,随后便听得天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