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在京中安稳,皇帝也不会贸然有什么动作,卿家自去便是,不过,此案牵涉人数恐怕不少,虽说国有国法,可整肃官场也要顾及地方稳定。”
“涉案之人,该查的查,该办的办,但若是有情节不重者,也不妨给一个改过的机会,朝廷既然派你过去,想必,也不会在细节上多纠的!”
此话一出,朱鉴心中先是一惊,旋即,他便也听出了话中的深意。
这话的重点,在后半段,而重点的重点,在于最后一句。
替朝廷整肃地方官场,的确是一个得罪人的差事,但是同时,也是一个拉拢人心的好机会。
要知道,这件案子,牵涉的可是里通倭寇的大罪,如果秉公办理,大概率是人头落地,最低也是个流放。
可是,如果说朱鉴手抬一抬呢?
这件案子牵连如此之广,那么,遗漏几个人,自然也是正常的,对于有些人的量刑不那么准确,也是情有可原的。
更不要提,即便是目前来看,此案的背后,也和朝中的某些官员有所牵连,如果说掀开来,那么,便是一场朝堂震动,可是,若是按下来,未必就不是一个绝好的把柄。
就像太上皇最后一句话一样,这案子虽大,但是,重要的是肃清福建的官场,绝了这些官员勾结倭寇之念,所以,动静足够大就可以,但是具体的细节,却未必会有人去纠察,就算是有人再查,只要朱鉴办事小心,不留下证据,那么即便被发现了,也最多就是办事不力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这么做的好处,却是显而易见的,如今南宫和天子的斗争虽然由明转暗,但是却愈演愈烈。
就拿这段时间的状况来看,朱鉴隐隐也有猜测,天子之所以对太上皇的种种举动放任不理,大概率就是想要让朝廷上形成一种,太上皇不甘心安居南宫,想要干预朝政的舆论,借此来进一步削弱太上皇的本就不多的权力。
而太上皇之所以顺势而为,原本朱鉴还有些不明白,但是,听到刚刚的那一番话,他也有了几分明悟。
说白了,或许是前段时间何文渊一事的后遗症,又或许是太上皇早有此念,但是事实就是,太上皇的确不再仅仅想要待在南宫当中,而是想要进一步在朝中培植力量。
如今勋贵当中,两大公府虽然没有太多实权,可毕竟威望仍在,有他们在,想要让勋贵在朝堂上为太上皇说话,并不困难,但是,勋贵在朝堂上,本就没有太大的存在感,而如今遍观朝中文臣,真正站在太上皇这边的,少之又少。
所以对于太上皇来说,这次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只不过……
“陛下,里通倭寇乃是大罪,臣若不能秉公查办,恐有负社稷,恳请陛下明鉴!”
挣扎了片刻,朱鉴到底还是开口道。
他当然明白太上皇的意思,也明白现在的局势,但是,这么做对他来说,确是有悖他一直以来的原则。
入仕至今,朱大人当然不是什么天真的觉得官场没有任何黑暗面的毛头小子,但是,他或许为了利益做过违心之举,也为了仕途更进一步而使过手段,可这种徇私枉法的举动,实在是……
看着朱鉴这般神色,朱祁镇略略有些意外,不过,很快他就摇了摇头,道。
“卿家为国之心,朕自然明白,若是真有里通倭寇之人,自然是要严加查办,不过,若是有被蒙蔽者,也不能冤枉,不是吗?”
这……
朱鉴的神色一阵犹豫,片刻之后,道。
“臣明白了!”
随后,朱鉴并未再多说,便告退了。
待他离开之后,朱祁镇的眉头却缓缓拧了起来,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片刻之后,他开口对着旁边的蒋平问道。
“朕记得,上次朱仪来请安的时候,提到张輗那边,整饬军府的差事已经差不多了,对吧?”
蒋平点了点头,道。
“回陛下,是。”
这段日子以来,南宫内外出入的阻力少了很多,所以,消息也变得及时了起来。
朱祁镇既然有意要培植力量,自然是对朝政时时关注。
尤其是,张輗这个整饬军府的差事,他原本想着,可以借此机会安插一些人手,但可惜的是,或许是因为没能顺利拦下张輗执掌此事,所以,都察院对于整个整饬的过程盯的很紧。
而且,虽然说这个差事,是由张輗来主持,但是,参与的还有武兴,赵荣等人,一旦张輗想要搞点什么小动作,那么,立刻就会被当成把柄,在朝堂上被攻击。
张輗好不容易才坐稳了这个军府都督的位置,若是因这个而再搭进去,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本来,还可以借此机会打压一下天子安插在军府里头的人,可问题是,当今这位登基时间才短短几年,低阶的军官,算不上是他安插的,高阶的武臣,想要动要没那么容易。
所以,到了最后,张輗能做的,也只是在整饬军府的过程中,收拾了一些早就看不惯的人,然后,卖给一些府邸几个人情而已,太过分的,他也不敢做。
既然如此的话……
朱祁镇沉吟片刻,道。
“传信给张輗,让他明天进宫一趟,对了,把徐有贞也叫来!”
“遵旨……”
……
“让张輗进宫?”
如今的南宫和乾清宫,基本上已经算是明牌了。
朱祁镇知道有人在监视他,但是,在探清楚朱祁钰的用意之后,他也就不在乎这些监视了。
所以,与其说是对南宫的监视变弱了,倒不如说,是双方都在保持一种相当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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