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怪也恰恰就怪在此处,这般道理不能说是没用,但是,要说真的能改变什么现状,恐怕是……
武英殿中,众臣走后,朱祁钰却没有起身离开,而是坐在原处,一言不发。
舒良和怀恩侍立在旁,觉得天子的心绪似乎有些激荡,但是,也不敢多问什么。
直到片刻之后,天子的声音响起,问道。
“舒良,你觉得,朕刚刚说的,是否太过天真了?”
口气复杂,让舒良不敢怠慢,连忙上前,躬身道。
“皇爷心怀万民,乃祖宗神灵之幸,奴婢觉得,皇爷说得对,事虽难,不可不为,皇爷乃万乘之尊,只要想办的事,肯定都能办得成。”
“什么都办得成?”
朱祁钰瞥了舒良一眼,不得不说,宦官出身的人,拍马屁都是一流的,要不是他早已经是两世为人,只怕也早就在这不断的奉承当中忘乎所以了。
当然,这不是舒良的错,要是想找敢直言犯谏的人,科道里头有的是,宦官的生存环境,决定了他们的性格大多如此,倒是不能过分苛责,不过……
“今日之事后,朝中应当知道,百姓和士绅孰轻孰重,但是,你也要管教好你手底下的人,再出现刘安这样的事情,朕可不会轻饶!”
闻听此言,舒良身子一颤,连忙道。
“奴婢遵旨……”
刘安的事情到底是个怎样的来龙去脉,朱祁钰早就知道了,虽然说,近段时间以来,东厂炙手可热,但别忘了,京城里还有一个锦衣卫,皇帝的身边,永远不缺可以刺探消息的人。
抛开这次百姓围堵皇庄的事情不谈,上次林聪的弹劾过后,朱祁钰就开始派锦衣卫去查探事情的真相。
京城当中,如今锦衣卫已经不能算是东厂的对手,但是出了京畿,东厂和锦衣卫就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了。
后来消息传回来,林聪所说的一切,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矿税太监们仗着背后有天子撑腰,在地方上肆意掠夺财物,那些乡绅商贾也就罢了,发展到现在,他们里头已经有不少人,把手伸到了普通的农户身上。
对于受了圣旨的矿税太监们来说,他们当然不在意普通农户的这点蚊子腿,可问题是,他们手底下的人,是要油水的。
为了办事方便,矿税太监往往都是从当地找人驱使,里头多的是地痞无赖,这些人手里一旦有了权力,自然是肆无忌惮。
矿税太监们要这帮人帮着办事,同时,也收了他们的孝敬,自然是放任不管,甚至于,有不少人还在暗中鼓励这种行为。
刘安就是其中之一!
他是从宋文毅的手中,接过皇庄的管辖权的,这个时候,皇庄已经基本成型了,对于刘安来说,他只需要好好管着,不闹出什么乱子,就可以了。
但是,好不容易手里有了权力,刘安又岂会甘心就这么庸碌度日呢?
他很快开始继续侵夺田产,之前宋文毅在的时候,因为皇庄初设,再加上宋文毅自己被天子耳提面命过,有什么禁令不能做,所以有分寸,虽然说强夺了一些土地,但是,那就是一些劣绅通过手段巧取豪夺而来的,而且,到底还是付了银子的。
可到了刘安这里,他压根就是强抢,呃,这么说也不恰当,刘公公是打白条,承诺以后一定会给银子,可实际上,谁都清楚是个什么状况。
这次围堵皇庄,之所以百姓会如此容易被煽动,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刘安在地方上恶名已久。
当然,这不代表林聪的所作所为就没有问题,归根到底,矿税太监,只是一个过渡品,是在大灾之年下一个不得已的措施,如果说,开海不能顺利的话,那么,矿税太监掠夺的财富,会成为朝廷的重要补充,只不过,这是要付出代价的。
如今看来,代价已经在显现了,应该说,比朱祁钰预料的要早一些……
舒良拱手低头,稍一犹豫,开口问道。
“那皇爷,刘安的事……”
说到底,舒良也是在御前侍奉了许久的,所以,对天子的脾性清楚的很,既然天子说了这些话,那么说明,刘安的事情,天子肯定已经知道了,如此一来,就不可能是简简单单的罢职加打板子了事了。
闻言,朱祁钰轻哼了一声,道。
“刘安这些日子,敛了不少的财,还有他手底下那些人,各个仗着手里的权势肆意妄为,这桩事情你去办,财帛之物抄没,他手下的那些人,交付有司处理。”
“林聪办事还是得力的,这些案子,就交给他去审吧!”
说到林聪,朱祁钰不由叹了口气,他对于林聪,其实还是抱有希望的,他在朝上并不结党,也有韧劲儿,看在王直的面子上,朱祁钰也愿意给他机会,可惜的是,林聪这个人,太不中用了,至少现在,还需要磨砺。
如此也好,作为大兴知县,他审不了有官职品阶的矿税太监,但是,收拾底下的这些泼皮无赖,还是可以的,要审清楚这些人做下的恶事,一桩桩的清算,林聪怕是有的要忙了。
“奴婢遵旨。”
舒良低下头,态度恭谨,神色却有几分犹豫。
“不过,皇爷,皇庄的事情,毕竟是宋公公的差事,这件事情,奴婢要不要知会宋公公一声?”
闻听此言,朱祁钰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摆手道。
“你看着办吧,矿税太监之设的来龙去脉,你也清楚,朕派这些太监出去,是希望他们能好好的把皇庄建起来,可有些事情能做,有些事情不能做,宋文毅在京的时间不长,有些事情,你要帮着提醒一些!”
话音落下,舒良顿时眼前一亮,道。
“谢皇爷,奴婢明白!”
看着舒良离开的身影,朱祁钰心中叹了口气,有人的地方,就有人心算计,刘安的事情,和宫里如今的这个大珰之间的斗争,只怕也脱不开关系,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无碍大局。
沈翼说得对,这世上最难对付的,是人心,用矿税太监,算是所谓的一力破万法的路子,可是,这条路子的隐患太多,若非是天灾的威胁,他是不愿意这么做的。
而既然有应急的法子,自然就有正道,只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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