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告退。”
内阁,萧晅坐在公房当中,埋头对付着面前的一摞奏疏,打从他当上次辅为止,也算是有一段时间了。
虽然说,初时还有几分不适应,但是,随着政务逐渐上手,萧晅也慢慢变得游刃有余起来。
尤其是经过了上次和陈循的谈话之后,萧晅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急功近利了,因此,他如今虽然升任了次辅,却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行为做事,反倒是低调了起来。
所幸在他当上次辅之后,朝野上下没有发生什么特别棘手的事情,不至于让他刚一上任就手忙脚乱。
将手里的这份奏疏放下,萧晅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发现时间已经快到正午了,于是,打算放下手里的政务,休息一下用个午膳。
可他刚放下笔,外头便有中书舍人进来禀报,道。
“大人,宫中阮公公前来传旨了。”
嗯?
萧晅微微有些意外,阮公公全名是阮简,如今是司礼监的随堂太监,自从怀恩专心处理司礼监的事务之后,宫内和内阁之间的诏旨传达这种事情,就都是阮简来负责了。
但是,一般来说,如果是普通的口谕,阮简也不会亲自来,更何况,现在正值午膳的时候,这种时候,阮简亲自前来,想必不是小事。
于是,萧晅不敢耽搁,连忙起身出了公房,来到了厅中,他到的时候,其他几个阁臣也基本上都到了,阮简也站在不远处,客气的和众人打招呼。
随后,首辅张敏到了,人便算是齐了,阮简站在最中间,神秘的笑了笑,道。
“上谕,命少保太子太师右都御史于谦,掌都察院事……”
原来是这个啊……
众人松了口气,这道旨意的确份量不轻,要知道,都察院如今是王竑这个副都御史掌事,他毕竟年轻,而且官职不够,所以在重臣行列中,实际上插不上什么手。
而于谦却不同,他本就是右都御史,虽然说,都察院例以左都御史为尊,但是,右都御史也是正经的都察院长官,更何况,于谦的身份资历都和普通大臣不同,他来掌都察院事,虽然没有左都御史的名头,但是,实际上已经和七卿拥有可说是完全等同的权力了。
这道旨意一下,便意味着于谦重新回到了政治中枢当中,对于当前的朝堂形势来说,的确是一件需要重视的事。
但是,份量重归份量重,众人却并不感到意外,毕竟,虽然之前于谦触怒了天子被赶出京师,可资历地位都还摆在那,有士林清望,又负拥立之功,这两年被派出去到处办事,从皇庄到海贸,再到处理边境归附,一桩桩大功,也足够抹平当初的错误了。
因此,于谦调回京师可算得上是八九不离十的事,以他的身份调回京师,无论怎么安置,份量都不会轻了,区别只在于具体在哪而已,所以,众人虽然略微有些吃惊,但是,却很快就接受了这个旨意。
但是,让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阮简在停顿了一下之后,竟然又开口了。
“……另,近来军府有奏,京营操练懈怠,特命于谦协理京营事务,钦哉。”
???
这么一句话说出来,顿时将在场的一众内阁大臣炸的七荤八素的。
啥玩意?京营?
众人一阵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想到,竟然还出了这么一个转折。
要知道,京营本身份属于武臣序列,虽然说不归军府管辖,专设提督大臣,但是,也一向都是由勋贵充任,当初土木之役以后,因为勋贵损失惨重,身为兵部尚书的于谦,曾经短暂提督过一段时间。
但是,一则那是形势所迫,逼不得已,二则瓦剌之战以后,于谦很快也就被拿掉了这个差事。
可现在,朝野上下承平无事,又不是当初动荡之时无人可用,天子怎么会突然让于谦进京营掺和一手?
而且,从来只听说有提督大臣这一说,所谓协理京营事务,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一时之间,内阁众人的心头疑问重重,但是,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阮简却已经转身离开了……
社稷重臣于廷益
夜,于府书房中。
窗外细雪飘落,一点点的将积雪的重量增加,树枝被慢慢压弯,某一刻到达极限,便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砸在大地上,为静谧的夜增加了一丝生机。
俞士悦坐在炉子旁边,慢慢的把手烤暖,随后,才将目光看向了对面的于谦,沉吟着问道。
“廷益,今天的这道旨意,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说,如今俞士悦已经不在内阁,但是,任命于谦的圣旨也不是秘密,所以,他当然是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而看到消息的第一时间,除了错愕,紧接着俞士悦就感到一阵担忧。
掌都察院事倒是没什么,以于谦的身份地位,就是直接替代左都御史,也是正常的,但关键是,协理京营事务的这个差遣,实在是让他感到有些不安。
事实上,无论是从于谦的角度,还是从天子的角度,这个差事都不适合给到于谦这么一个文臣。
别忘了,当初土木之役后,于谦就当过京营提督大臣,虽然当时俞士悦还只是一个大理寺卿,但是,他很清楚那段时间,于谦的神经有多么紧绷,这不仅仅是因为要面对也先入侵的压力,更重要的是,他还需要应对因为自己已故文臣掌握了军权而必然迎来的,来自君上的猜疑。
所以,事实上在俞士悦看来,协理京营这个差事,对于谦来说,并非好事,反而会成为制约他的枷锁,虽然说,只是协理,并不是提督大臣,但是,如今京营的提督大臣是靖安伯范广,而范广可算得上是于谦一手提拔起来的,所以事实上,这个协理的名头,如果于谦愿意,完全是可以取得主导权的。
于是,一切有兜兜转转回到了原点……
与此同时,在俞士悦的对面,听到这句话的于谦脸上也不由露出一丝苦笑,道。
“仕朝兄,说来你可能不信,但是这个消息,我知道的也并不比你早。”
随即,于谦便把自己和天子奏对的情形简单说了一遍,最后道。
“……当时,陛下只说还有差遣交代,并没有说是什么,我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协理京营。”
“如今想来,当时陛下急着让我告退,便是不想让我有推辞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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