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纪蔚澜回来了,迎面而来的不是父亲的安慰,而是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再小的孩子也是有自尊的,在她懵懵懂懂的记忆力生平第一次尝到什么叫屈辱。
父亲就在那么多下人面前堂而皇之打了她。
当时要不是瑾叔在场,恐怕还不止一个巴掌就能简单了事。瑾叔一再劝说,甚至最后带了点哀求的意味,“她还这么小,承受不住的。”
单单这句话,还起不到什么作用,还是最后又搬出了蒋蒙,“她有夫人一半的血,万一之后夫人后悔了,知道您打了她,又要动气。”
“您知道,夫人的身子撑不了几次动气了。”
纪蔚澜的脸色阴晴不定了个来回,最终手才缓缓放下。
“把她扔到阁楼里,不许下来,什么时候想通了今天错在哪儿了,什么时候再让她下来。”
“一天给她一顿饭,让她在阁楼里好好反省。谁帮她,谁就从纪公馆滚出去。”
佣人们惶恐不已,他们怕的不只是失去工作,万一失去了性命呢?万一家人都从此之后再也不能在川城立足呢,到那个时候,谁也救不了他们。
于是,纪惜萌就靠着每天的一顿饭,硬是活活在阁楼上扛了一个多月。
从深秋抗到了过年。
年纪小的孩子,平时又被精细的养着,突然遭受了身体和心里的双重打击,没多久就发起高烧。要不是纪瑾冒着风险把她从阁楼上抱下来,恐怕她连那个新年都过不去。
“瑾叔,我真的会没事吗?”
七八岁大的孩子,被关了一个多月,吓得惊魂未定,只能紧紧抓住纪瑾的衣领,小小的身体抖成一团。
“会没事的,我们小萌是川城最幸运的孩子,所以才会投胎到纪家来。”
纪瑾自己也没有小孩,当时只能想出这样粗糙的借口来安慰她。
“瑾叔,我要是瑾叔的孩子就好了。”纪惜萌至今都能记住当时的场景,她躺在纪瑾怀里抽抽噎噎说出这句话。
那样的被惊吓的可怕记忆,哪怕再过十年也不可能忘记。
“我要是最幸运的孩子……为什么连饭都吃不饱。”
“瑾叔,我真的好饿,可是谁都不愿意多给我东西吃。”
她当时大概是真的烧糊涂了,反省了半天,也没达到什么效果。
还在心里“大逆不道”地想。
要是不是蒋蒙和纪蔚澜的孩子就好了。
要是,不要出生就好了。
哪个最幸福的孩子,会被妈妈诅咒,被爸爸打呢?
十多年过去了,蒋蒙拖着一副病歪歪的身体苟延残喘,纪蔚澜那么一个雷厉风行的人,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信起了鬼神。
好像只要诚心捐了香火,给各路神仙足够优厚的纳奉,让和尚道士念经的念经,祝祷的祝祷,烧纸的烧纸,就能留下深爱女人的性命。
哪怕那个女人并不愿意成为他的妻子。
整个川城有名寺庙道观,哪个没受过他的香火呢?
不可一世的川城家主,为了一个女人彻底疯魔了这么多年。
哪怕到了现在,都有媒体时不时感叹,她的母亲,是上流社会本世纪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灰姑娘,经常为他们所谓的爱情故事感动。
可美丽故事的表层之下,早就是鲜血淋漓。
纪惜萌想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
尽管时间可以冲淡一些东西,也许是时日飞逝,蒋蒙也知道自己逃不开纪蔚澜的禁锢,也许是突然的良心发现,又或者是打发漫长岁月闲暇的时间……
后来,尽管她对纪蔚澜一直还是冷得像冰,但是对她却好转了一些,甚至会在自己偶尔有力气下楼的时候,给纪惜萌亲手做些好吃的。
高兴的时候也会摸着她的头叫她女儿。
但是,不幸的童年无法改写。
她和大部分遭受过不幸人生的人一样,可能需要一生去治愈自己,才能让自己不变的像个怪胎。
连她都是这场爱情故事的牺牲品。
天色渐渐暗下来,温热的晚风从脸颊轻拂而过。
有人站在她面前。
纪惜萌以为是家里的哪个佣人来了,纪瑾不敢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抬头,却看到了纪蔚澜。
十几年过去,她的父亲格外受到时光的优待,岁月没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他还是和昔日照片上一样俊美。
川城至今还有几位小姐为他终身不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