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动心,才越难过。
苗笙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被人蒙在鼓里,却还有那么一点喜欢上了把他蒙在鼓里的人。
这得多缺心眼?!
这就更得走了,不能再继续犯蠢!
苗笙匆匆打包了自己的几件衣服,拿了些银票,带上那些防身武器,离开了房间,出门就撞见了一个小伙计,给了他一钱银子,安排好他跟游萧撒谎,便急匆匆地下了楼。
只是今日他照顾游萧颇费了些力气,一天下来也没吃什么东西,又生了这么大的气,刚走到大堂,苗笙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下腹处又开始抽疼。
实在不是能远行的体力。
他扶着柜台喘了几口气,听说三楼空出来一间地字号房,便果断让掌柜的给自己开了那间,还叮嘱对方以及门口迎客的小伙计为自己保密。
正所谓灯下黑,游萧应当想不到自己会躲在同一家客栈,至少能暂时避开他一阵子。
然而他也没有想到,一向聪明沉稳的唤笙楼主,弄丢了自己的心上人,已经傻得脑子都不会转了。
苗笙从床上坐起来,发了一会儿呆,觉得怒气消散不少,取而代之的是难过和委屈。
他失去了记忆,其实对家人没什么感情,在意的是被蒙蔽这件事本身——身边只有这么一个人,可这个人还要骗他!
桌上还放着一碗粥,是他方才叫人送来的,怕自己又虚又弱还是得吃点东西才能撑住,只是这粥太难吃了,他闻见味儿就想吐,更别提送进嘴里。
于是他挪到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现在醒过来才觉得精神好了些,也感觉肚子饿了,但是闻了闻那碗已经凉掉的粥,还是犯恶心,算了。
夜已很深,不知道什么时辰,苗笙也不打算折腾饭店的厨子,想着挨到明天再说。
这时候呼啦一声,是大风吹开了窗户,冷风裹挟着雨滴直往屋里钻,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下子被吹透了,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意,赶紧扶着床架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扑过去关窗。
这面窗也是朝着后院花园的,比之前矮了两层,看得更真切,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借着那亮白的光,苗笙看见花园里站着一个人,木头桩子似地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的脸被闪电光映得惨白,眉心红痣却又异常鲜艳,像一滴落在他额头的血。
苗笙感觉心脏连着筋扯着皮地被人拽了一下,生疼生疼的,疼得他眼眶发酸,眼前不可自控地升腾起了雾气。
这可太莫名其妙了,明明错的是游萧,自己明明气得快要爆血管,为什么看到他这副样子,心里却这么难受?
好像是自己在欺负人似的。
此刻的游萧似乎灵魂和躯体已经分离,他站在花园里,又好像没在,心思不知飞到了哪里去,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他置身于黑暗,犹如身在地府。
他反复思索着苗笙说的那些话,说他自以为是,说他要把他打造成另外一个人,说他爱的只是一个幻象。
可这不是真的。
游萧心想,撒谎是不得已而为之,而笙儿不是幻象,是实实在在的人,自己清楚明白对方现在和以前的不同,他爱这样的变化。
那天用“美男计”劝他吃饭的时候说的话,并不是甜言蜜语,而是他心情的真实写照。
苗笙苏醒过来之后的每一天,不仅他在努力去认识这个世间,游萧也在重新认识他。
每多了解一分,他都觉得更加爱他。
可是现在要怎么做,才能让苗笙看清他的心?
游萧呆呆站在原地,平生第一次,脑子乱得像一锅粥,没有人如此牵动他的心绪,让他完全失去掌控力。
突然间,四周落下的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头顶一阵“砰砰砰”雨滴砸落的声音,他半慢拍地转过头,看见了他以为再也找不到的那张脸。
“笙儿?”游萧嗓音哑得厉害,他轻轻伸出手指,想要触碰苗笙的面颊,可指尖距离对方的皮肤还有一寸,又紧张地缩回了手。
他怕站在自己面前的,才是一个幻象。
少年脸上全是雨水,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混杂着眼泪,苗笙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了深深的恐惧,突然间心如刀绞。
他是那么怕再次失去自己,而自己总是从他的世界里逃离。
现在的游萧根本不是少年得志的唤笙楼主,而是那个可怜的、总是被依赖的舅舅抛下的八岁孩童。
他一帆风顺的人生里所遭受的最大的伤,就是自己的离开。
这是他经年的噩梦,是他心口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
而自己偏偏又在这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白跑一趟也没什么,被欺骗好像也没少块肉,苗笙现在一点都不生气了,他只觉得心疼,疼得无以复加,温声道:“萧儿,跟我回去吧,你全身都湿透了。”
他好像终于明白了游萧这些年有多痛苦,但只是领略了十之一二,也已经心如刀割。
游萧还是木然地看着他,一动不动,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珠漆黑漆黑的,深不见底,透着无尽的绝望。
“真的是我。”苗笙握住他冰凉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脸上,“你感受感受。”
要了命了,还是不会哄人。
毕竟这么大的男人,不能当孩子那么哄。
触到那微凉的皮肤,游萧总算后知后觉地恢复了知觉,登时心脏加速跳了起来,险些就要蹦出喉咙,他重重吸了一口气,托住苗笙的后脑,向自己扣了过来。
苗笙还以为他要亲自己,想着随便他怎么亲都没关系,只要别再露出那种被人丢下的眼神就好。
现在的吻也算是半个真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