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沉夕yan敲响夜晚钟声指针划破单调空白天使伫足俯首低望来日
放学後的生物实验室中,午後微光将他与另一人的身影拉得细长。
「邱璎,你还不回家吗?家里的人会担心喔。」
讲桌旁的教师走向窗边,拉开方才使用投影机而拉上的窗帘,轻声提醒。
「要担心的话就担心啊。」
少nv独自坐在课桌椅前的模样与早已鸟兽散的学生人cha0形成对b,她对着手机萤幕跳出的来电称谓皱了皱眉,又挖苦似地继续开口。
「像亦祈这种一看就知道是在充满ai的正常家庭长大的人,肯定没t验过这种想逃家的感觉吧?」
「人本来就不可能完全理解另一个人的想法,最多只能谅解喔。」范亦祈双手环x,想展现一些作为教师的威严,然而洋娃娃般的圆润碧绿眼瞳一如往常地擅自柔和了他的气势。
「还有,放学後的逗留算是违反校规喔。」他只好拿出另一项b他更有威慑力的东西──校规。
「亦祈你有哪一次真的把校规放在眼里啊?」
邱璎索x将手机丢进书包里,想来个眼不见为净,朝他笑了起来,用手指g起鬓边的桃粉se。
「上次我被教务主任骂到臭头的时候,就你一个人默默在旁边说染得很漂亮。」
「我就……」范亦祈不禁心虚,「实话实说嘛,诚实是美德。」
「好有道理哦──」邱璎轻挑的回应或多或少带了点敷衍,「不过既然你都说诚实是美德,那我也老实说好了。」
「嗯?什麽事?」
「老师,我喜欢你。」
她直率的眼神里没有一丝踌躇,轻快得像是在走廊擦身的招呼。
就算曾被指责过多少次迟钝,范亦祈也或多或少感受得到她的心意,但……
「嗯……邱璎,喜欢有很多种,你觉得自己分得清现在说的喜欢是哪一种吗?」他试着将问题延伸至安全一点的方向。
邱璎的五官渐渐皱成一团,努力地想理解他的话。
范亦祈看了眼电脑上显示的时间。
幸好管理员大哥说实验室钥匙明天还他就好,不用急着赶她回家。
「是像朋友的喜欢、对老师的尊敬,还是说……」范亦祈斟酌着自己的用词,「恋人的那种喜欢?」
「嗯……恋人的喜欢!可是我没有那个意思喔?」邱璎眯起戴了变se隐形眼镜的灰眸,开心地笑道。
「我只是想和亦祈说我喜欢你而已。师生恋会惹麻烦这种常识我还是知道。」
「就说要叫老师嘛……」范亦祈无奈地纠正,「那是为什麽呢?身边有那麽多人,却喜欢一个年纪b你们大那麽多的老师。」
「喜欢一个人一定要有个理由吗?」她歪头表示疑惑,「而且和年纪有什麽关系?如果真的喜欢对方,又怎麽会因为年纪而退缩?」
范亦祈愣住,随後低垂双眼,轻轻地笑了。
「嗯,你说得没错。」
他明明b谁都还要了解,年龄和身分绝不是阻挡一个人去喜欢另一个人的理由,他却向学生说出了这种毫无逻辑的话。
怎麽变成大人之後就忘了这个道理呢……
「抱歉,我换个问法好了。」他盖上笔记型电脑,在邱璎对面坐下,「你希望我有怎麽样的回应?」
「回应……」邱璎再次皱起眉,接着灵光一闪,「对了!亦祈可不可以等我长大?」
他好像也曾经这样天真地向老师说过这样的话?
范亦祈唇边的微笑淡去了一些。
那时候的老师,是像他现在一样苦恼,还是有感到一点开心的呢?
「邱璎,我不想伤害你,所以我必须和你说实话。」范亦祈轻皱着眉,「我已经结婚了,而且我很重视我的另一半,所以不能接受你的感情。」
邱璎垂下双眼,沉默了几秒,吞下了被拒绝的事实,再次抬眼,眼神认真。
「那……亦祈和我说说你的老婆?我很好奇耶!」
「哎唷、就说要叫我老师了嘛。」范亦祈反sx地提醒,又被她莫名的要求ga0得有点纳闷。
他实在ga0不清楚,邱璎这到底是为了掩饰自己的难过还是单纯好奇。
「好啦、老师!跟我说一下嘛。不只我喔?大家都很想知道亦祈的感情状况。」
范亦祈拗不过她,更不想知道有多少人对他的感情状况有兴趣。
「今天很晚了!」他再度摆出严正的态度和表情,「如果你下次的小考可以考到七十分,我再和你说。现在就先回家,知道吗?」
她略感可惜地撇了撇嘴。
「就只有这种时候像个老师……」
「快点回家哦!」范亦祈再次叮嘱,「不可以到奇怪的地方乱逛!」
「亦祈你是我妈啊?」邱璎笑了出来,单手g起书包,回头笑道,「老师再见──」
目送她离开後,他满脸无奈,收拾着电脑和教科书,略微强劲的晚风卷起淡se窗帘,在空中划出圆弧。
范亦祈的视线顺着弧线移动,落在眼中的景se让他有些出神。
大片夕yan洒入实验室中,春季微风吹动树梢、发出沙沙声响,枝头刚冒出的新芽细细地遮挡了温暖的光芒。
熟悉的画面让他彷佛看见了过去。
那段让他无法忘怀的时光。
h昏的暖橘seyan光照得四周有些暧昧,将所有事物的边缘染上一层柔柔的光芒,让这个世界看起来柔和了许多。
只有在日落前的短暂时光,范亦祈才能感受到这世界的一丝温柔。
空旷寂静的教室中,他独自一人坐在木制书桌上,淡金se的发丝在夕yan的照s下显得更加闪耀,碧绿杏眼被长长睫毛的y影遮掩了眼中的情绪,白皙指尖拧着已经被r0u成一团的纸条。
他一点也不在乎自己出席社交聚会可以为双亲带来什麽名誉,他厌恶那些虚伪的笑容与寒暄,恶心笑容的底下全是为了图利的贪婪嘴脸,光想像就令他反胃。
「谁在乎啊……」他低声咕哝,朝垃圾桶丢出手中的纸球。
啪嚓。
投篮落空的粗糙声音让他的心情变得更差,索x不管、撇头装作没看见。
「这位同学,乱丢垃圾是不好的行为喔。垃圾就该好好丢进垃圾桶,老师没教你吗?」
突兀的嗓音出现,他立刻转过头看向来者。
他认识那个人。
是这学期开始教他们理化的老师杨奕悠。
他听过不少关於杨奕悠的八卦,俗话说人红是非多,杨奕悠就是如此。
在一群半百大叔里面,年轻、教学能力却格外杰出的杨奕悠特别受到注目。
据说当时他才刚进学校未满一年就被分派班导师的工作,在其他老师都期待着他会被学生折腾得半si不活时,把每个学生训得服服贴贴,班级的成绩平均总是名列前茅。
当然,也不只有正面的八卦,不少人都说杨奕悠会对自己中意的nv学生出手,是个衣冠禽兽的社会败类……等等,不知是真是假,也没有任何证据的谣言。
「你是范亦祈吧?」男人捡起地上的纸球,顺手丢进垃圾桶里,「为什麽放学时间过了那麽久还待在教室?」
早就习惯自己容易被记住的范亦祈并没有表现出惊讶,而是不以为意地别开眼神,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杨奕悠没有因此而恼羞成怒,反而露出了笑容,走近拎起他的书包。
「不想回家的话,就来帮我一些忙吧。我正好缺个帮手。」
「……喂!」他急着起身想拿回自己的书包,却被杨奕悠单手抵住额头,力量不大、竟足以让他站不起身。
「亦祈,要记得。」杨奕悠弯着一双深沉的墨se,笑得吊儿郎当,丝毫没有个教师的样子,竟莫名让人感受强烈压力。
「叫我老师。」
桌上散乱着考卷与讲义,黏在最上头的便条纸上,娟秀的字迹略带一些潦草。
糟糕老师请自己整理。
虽然句中带着「请」,挂在前面的称谓却感觉不到一丝尊敬。
「老师,这是什麽意思?」他拧着眉,无法理解杨奕悠将他带到办公室的理由,只觉得莫名其妙。
「就像你看到的一样,帮我整理桌面吧。」杨奕悠微笑着,随手撕起上头的便条纸,舒适地在办公椅坐下。
「考卷按照班级和座号顺序排好,讲义三张钉成一份,啊、别忘了要注意页码喔。」
当他拿起另一叠考卷准备批改的时候,本就摇摇yu坠的作业本顺着他ch0u走的方向,接二连三地滑落,还打散了桌边随手放置的茶包盒子。
两人默默对视了几秒,杨奕悠率先笑了出来,主动捡起五颜六se的茶包和作业本。
「这个我来就好。」
「……为什麽我要帮你整理这些东西才可以?」
范亦祈没道理帮杨奕悠应该要自己做的事情。
退一万步来说,要他帮忙整理他们班的考卷可以,但这些都是三年级的教材,根本不关他的事吧!
「那我就只能催促你快点回家了唷?你要这样吗?」他的笑容里带了点威胁,实质伤害不大,但也足以让范亦祈闭嘴。
他没有回话,而是默默捏起一张张讲义,低头整理起乱糟糟的办公桌。
范亦祈并不讨厌整理,不如说他挺喜欢所有东西整理好之後,整整齐齐的模样,以及让桌面变得整齐的成就感。
他看着单薄讲义上印刷的黑字,是大考的重点总整理。
可是下学期已经过一半了耶?现在才做这个,三年级的学长姊来得及读吗?
这个疑问在他看见标题後的数字他便解惑了。
是下个学年度的。
……那确实是和他有关。
趁机看了内容後,发现每份三张的a4纸两面都印上了满满的出题重点和公式详解,行距间的留白适度地让讲义内容不至於眼花撩乱。
但是工作能力并不代表一个人的为人。
他趁隙偷偷瞄向批改着考卷的杨奕悠。
银框眼镜下的双眼半垂,专注地审视学生所写下的一字一句,圈着红se原子笔的手指骨节分明纤细,笔尖无意识的敲在便条纸上。
一点、两点、三点……渐渐晕开的红墨看起来有些可怕,但范亦祈想到的却是被浪费的墨水──
「亦祈,你在看什麽?」
思绪被轻声打断,言语中还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抬眼迎上对方的双眸,他才发现自己看着杨奕悠的手出神,整理讲义的动作都停下了。
他用力摇头,压下自己t0ukui却被抓包的惊慌,低头继续专注於眼前的纸张。
杨奕悠没有追问,而是顺着他的意,将目光转回手中的待批改考卷。
当所有纸张都被排列整齐,堆叠在桌上的参考书也被放回书挡中间,原本像是被pa0弹炸过一般杂乱的桌面整洁有序。
范亦祈满意地露出笑容,带着成就感转头看向杨奕悠。
「我整理好了,老师!」
他特别加重後面两个字,强调自己有好好把他的话听进去,不能再找他的碴了!
「我看到了。谢谢你。」杨奕悠将一枚贴纸贴到他的手背上。
「这是什麽?」
范亦祈困惑地歪着头,端详起手背上的贴纸,是一枚g着白se边框的透明贴纸,中间的金se弧线被白se边框围起,带出了翅膀的轮廓。
「好宝宝贴纸呀,集满十个就可以得到神秘奖励喔?」杨奕悠说着,加深了嘴边的笑容。
「喔……」他点了点头,可是又觉得不太对劲。
「我又不是幼稚园的小朋友!」
被他的反应逗笑的杨奕悠笑容灿烂,拍了拍他的头顶。
「范亦祈小朋友,天se晚了,该回家了喔──」
当他回到无人的家中,夜se已经占据了天空。
他不知道杨奕悠是有心还是无意,叫自己留下来帮他整理桌面,正好消磨了放学後的时间,成功让他逃掉了爸妈要求他出席的晚宴。
只要说是被老师留下来就好,省得他编出空虚不实的藉口。
「小幸,我回来了。」
他放下书包,轻轻抚过床头上的相框,相框中的银狐鼠抓着小块南瓜,张嘴作势要咬下。
小幸是十岁那年爸妈送他的生日礼物,就和社交场合带给他的快乐一样,短短两年就消逝。
将相框放回原处後,范亦祈看着手背上还没撕下来的贴纸,左右为难。
「这到底该……」
在丢与不丢之间挣扎了好一阵子後,他才拿出笔记本,贴上那个莫名其妙的好宝宝贴纸。
当初买下这个笔记本的时候,只是想着居然会有把内页做成黑se的笔记本,一时冲动就买了,虽然一本没多少钱,不过一直放在ch0u屉里,无用武之地。
没想到贴上老师给的贴纸後,看起来挺漂亮的。
他侧身躺到床上,举起笔记本,注视着一片墨黑中的单边羽翅。
「老师会是那样的人吗?」范亦祈喃喃自语,想到有关杨奕悠的八卦,有些无法想像。
从小接触了那麽多擅於算计的大人,什麽样的人会有什麽样的嘴脸,他认为自己有分辨是非的能力,他感觉杨奕悠和他所知道的「社会败类」不一样。
他不喜欢杨奕悠,但也说不上讨厌。
过了今天,杨奕悠在范亦祈的认知里应该会从「社会败类」提升为「奇怪的老师」。
……应该吧。
「学长……我、我喜欢你!」
nv孩的一声大胆告白,惹来身後同侪的注目与口哨声。
范亦祈并不觉得自己是否长得特别出众。
应该说,他知道自己长得像洋娃娃,就像是……对了、戴个假发就会被误认成nv孩子的那种。
他以为nv生都会喜欢更yan刚一点的男x。
「亦祈,你的绿茶买回来了喔──」
开朗的语调打断了范亦祈的思绪,手中还被塞了沁着水珠的宝特瓶。
「好冰!」他忍不住惊叫出声,埋怨地看向对方,「h汐臻!就说不要突然塞过来了嘛……」
「咦?」
向范亦祈告白的nv孩错愕地看着两人亲近的互动。
「嗯──亦祈又被告白了?」h汐臻看了看学妹,又瞥了眼有些困扰的范亦祈,g起可ai的笑容,「抱歉喔,亦祈已经有我了!」
学妹慌张地来回看着两人,接着後退几步,想藏住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不、不好意思打扰了!」
她丢下这句话,飞快地离开二年级的教学大楼。
好戏结束後,零散的围观人群也散去,留下一脸哀怨的范亦祈和h汐臻大眼瞪小眼。
「g嘛……那该不会是你喜欢的人?靠我是不是g了什麽不得了的大事?!」h汐臻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一双玻璃似的浅灰之中清楚映出范亦祈的苦恼。
「不是!」他大声反驳,软绵绵地趴回书桌上,「原本还在想有什麽b较好的拒绝方法……」
「为什麽?拒绝的时候不好好说清楚的话,最後麻烦的会是你喔?」她拧开宝特瓶盖,豪迈地灌掉三分之一的红茶。
「是这样没错……」
见他仍然垂着苦恼的大眼,h汐臻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兴奋地高速拍打桌面,x1引范亦祈的注意力。
「不说那个了。我跟你说喔,刚才去买饮料的时候学姐排在我前面!学姐真的长得好漂亮,她身上还香香的!」
「你很变态耶……」范亦祈无言地撇了撇嘴,抿了一口冰凉绿茶。
「吼!你都不懂我多开心──等你有暗恋对象你就知道了啦。」
他从一年级就听着h汐臻一直念着「学姐」有多漂亮、多可ai、多厉害。
痴迷如h汐臻,就连额前的平浏海、舍弃长k选择裙子、明明喜欢喝乌龙茶却买红茶,这些细微的小事情都要模仿着那位「学姐」。
没恋ai过的范亦祈的确不能理解h汐臻的感受和喜悦,但是如果「暗恋」会把人变成一个变态……不对,这应该是h汐臻的问题?
「老师要来了啦,快点转回去。」他催促着坐没坐相的h汐臻,一边把理化课本和笔记本放到桌上。
「g嘛啊?反正杨奕悠又不会凶人。」她不解地坐正身t,还是继续转头和范亦祈说话。
「他不会凶但是他会──」
话还没说完,话题主角便拎着课本和课堂笔记踏入教室,自动让范亦祈闭上了嘴。
「大家早啊,虽然现在已经是下午了。」杨奕悠带着微笑,迅速扫过一次点名单,确认没有学生缺席。
「对了、在开始上课之前,我们先来选个小老师吧。」
「老师你之前不是说不用吗──?」
「是啊,那时候还不用。不过最近要交代的事情越来越多,我想还是选个小老师会b较方便一点。」他笑着回答,一边翻开待会要上的页数。
「最好是g部以外的人,负担才不会太大。有人自愿吗?」
每个人左看看、右看看,没人想自愿接下多余的工作,更有人有了先见之明,赶紧把自己的头低到最低,免得老师直接指派到自己。
范亦祈就是低头的其中一人。
「没人自愿吗?那我就直接点名了喔。」杨奕悠看着学生名单和座位表,目光很快就在其中一人身上定住,「范亦祈?」
被点到名的金se毛团抖了一下,心不甘情不愿地抬起头。
「有……」
「你能当我的小老师吗?」杨奕悠直视着他,被看穿的眼神给了范亦祈不小的压迫感。
支吾了几声,范亦祈才点点头。
看见杨奕悠嘴边加深的笑意,范亦祈真想一头撞si自己。
对,杨奕悠不会凶人,但是他会让人生不如si!
熬过一节课之後,他被杨奕悠带回办公室交代小老师的工作,显而易见的不情愿让杨奕悠哭笑不得。
「亦祈,你就这麽不想当我的小老师吗?」杨奕悠收手,将原本要交给他的成绩登记表又放回资料夹。
范亦祈拧起眉头。
说没有不情愿肯定是骗人的,但是既然没有人选,被点到名的他也只好接受不是吗?
要怪就怪他平常没乖乖跟着爸妈祷告吧。
「老师你是故意的吗?」
「一半一半?」杨奕悠g着笑容,「我只是想,你应该想要有个晚点回家的好理由,而我需要一个可以帮我做事的小老师。这样不是双赢吗?」
他并不否认,想到可以晚点回家後减轻了许多反感,但杨奕悠也承认他是针对自己,听起来就是讨人厌了点。
他有些艰难地点头,接受这个不太平衡的「双赢」。
杨奕悠把刚收起来的登记表重新拿出来,递到范亦祈面前,双眼含笑。
「那就麻烦你了,小老师。」
回到教室,他看见桌上杂乱的小考考卷,不满地瞪向h汐臻。
「g嘛那样看我?我可没有故意弄乱喔?」她摇头,满脸无辜,自动自发地开始帮忙堆起考卷。
「我什麽都没说啊。」
范亦祈撇了撇嘴,把一张张考卷顺着正反面和座号排好。
「说起来你也真衰,你是做了什麽事才会被杨奕悠点名啊?他看起来也不像是随便点到你的耶?」
「上礼拜放学之後还留在教室,就被老师抓到了。」
他一想起这件事就觉得莫名其妙。
那天老师也不像是忘了东西跑回来拿,反而像是早就知道他在那里一样来堵人的……
「你以前是运气好才没被抓到吧!」h汐臻噗哧一笑,「但为什麽是杨奕悠啊?要抓也是主任来抓吧?」
「我怎麽知道为什麽……」范亦祈默默翻了白眼,「你不是国文的填空讲义还没写完吗?等一下老师要收喔?」
「靠你不讲我还忘记了。」她赶紧从书包挖出笔袋,扯开嗓门,「欸谁国文讲义写完了快借我抄!」
「h汐臻你怎麽又没写,脑袋放在家啊?」王挚杰一听见她的大喊,先是狠狠骂了一顿,才把单薄的讲义塞到她手里。
「打游戏打到忘记了啦!借我、借我!」
「亦祈咧?你不是也写完了?」
「她说我的国文错误率太高,不想抄。」范亦祈习以为常地摇头,继续登记理化小考的分数。
「h汐臻你还是不是人啊?亦祈都要哭了喔!」他指着h汐臻的鼻子骂道,「就算亦祈国文很烂你也不能这样啊。」
范亦祈觉得自己身上被cha了无数支箭。
「班长你这是补刀吧?」h汐臻笑得事不关己,一边快速誊写着空格里的答案。
「好啊,都这样啊!」范亦祈气呼呼的,怒瞠圆圆绿眸,「信不信我──」
「你怎样?」h汐臻丝毫没感受到威胁,进一步追问。
「我就、就……」
只是顺着气势说下去的范亦祈根本没多想,h汐臻一问他就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麽,支吾了几声、眼神飘移,看见桌上某样东西後,立刻抓起、塞进怀里,x有成竹地得意一笑。
「我就不借你们卫生纸了!」
「……」
「噗哈哈哈──」
「谁快把这个天使带回天上好不好?」王挚杰无奈地扶着额头,顺便朝笑声夸张的h汐臻的背拍了一下要她收敛。
「笑什麽啦!」范亦祈重重放下卫生纸,塑胶袋包装丝毫不给他面子,只发出了弱弱的「啪嚓」声响。
「笑你可ai啦!哈哈哈──」
春末步入初夏,原本把自己ga0得迷迷糊糊的工作也已经开始得心应手,不用老师多提醒,他也能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
「老师,你为什麽又在这里?」范亦祈皱起眉,朝着坐在学生座位的青年怨声道。
不过是离开教室一下子,他放学後的片刻安宁就这样没了。
「主任不是有说过吗?」杨奕悠回头朝他一笑,「放学後学生不能在教室逗留,如果有什麽万一就糟糕了喔。」
他都这样偷偷00地逗留一年多了,一次也没被抓到、更没出什麽事。
……直到前阵子被老师抓到。
范亦祈略带无奈地拉开自己的椅子,将尚未登记完的成绩一一填进格子里。
坐在他前方的杨奕悠没有出声打扰,而是拿出另一叠作业本开始批改。
一手还写着数字,范亦祈没忍住好奇心,抬眼打量起杨奕悠。
根据他这些日子的观察,杨奕悠是一个认真对待学生的老师,面对学生所写下的字句始终投以专注。
他清瘦的脸庞称不上多出众,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散发出的优雅气质却令人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停滞於他,被褐se短发及银质镜框g勒出的侧脸在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点冷淡,仔细一看,右眼下方还有一个小小的泪痣。
喀、喀、喀……
或许是习惯?老师专心的时候总会把笔尖一下一下敲在桌面或办公椅的扶手,而老师自己也有这样的自觉,都会把一张便条纸放在手边,免得红墨敲得桌面乱七八糟。
老师每次都把便条纸丢在他这里,他这边都收集十几张了吧──
他一开始想丢掉,可是又觉得可惜,一犹豫、便条纸的厚度就累积到现在……被迫和老师一起消磨的放学时间也过了一个多月。
「老师。」
他忍不住开口,轻拧着眉梢,「为什麽老师要陪我?」
杨奕悠在作业本押上日期,放下红笔,还没回应,范亦祈又继续吐出心底疑问。
「如果是怕放学没人管会危险的话,把我赶回家就好。为什麽还要大费周章待在教室陪我?」
「那……你为什麽不想回家?」杨奕悠轻笑着,单手托腮。
「明明是我先问问题的……」范亦祈有些不满地咕哝,「叛逆期啦。」
他看着范亦祈,略略下垂的眼角流露出一点温柔,等待他的下文。
「我爸妈,一个是国贸公司的总经理、一个是跑遍世界的音乐家,时不时就有接不完的应酬,有时候也会带着我出席聚会。」
回忆中的爸妈总是笑得和蔼,牵着他的手去到各种光鲜亮丽的宴会厅。
「小时候被他们带去各种聚会的时候很开心喔,听到大家都称赞我很bang、很厉害,还能吃到很多好吃的甜点。」
他笑了起来,却带着一些讽刺意味。
「有一次听到其他人说的话,才知道他们只是想表现自己的孩子被他们养得很好,利用我去包装自己……」
不知怎的,范亦祈越说越气愤,他脑中浮现的全是大人投向他的谄媚目光,以及过去向他人倾诉而反被说教的委屈。
「总之!我就是不想陪他们去社交应酬,所以才不想回家。」他说完,将原子笔塞回笔袋,低头整理考卷。
「反正老师一定也觉得我很任x什麽的……」
「这样不是很好吗?」
范亦祈顿住手中动作,有点没能理解对方说了什麽,迟疑地抬起头。
「你清楚自己想要什麽、不想要什麽,而且懂得为自己做选择。」杨奕悠笑着,目光柔和,「小孩不是父母的附属品,你有自己的意愿,对吧?」
「你不说……爸妈那麽做都是为你好之类的话?」他缓缓眨了眨眼睛,「也不觉得我这样很像小孩子闹脾气、不听爸妈的话,很幼稚?」
杨奕悠轻笑几声,眉眼微弯。
「你本来就是小孩啊。」
范亦祈瞪大双眼,试图反驳,在意识到自己的确是个还没成熟的少年,又低下头,认命地将考卷排列整齐。
「而且每个人的立场不一样,想法就会不一样。人本来就不可能理解另一个人的想法,最多只能谅解。」杨奕悠轻松地说着,拿起登记好的成绩表单快速地扫视了一遍,「我认为b起父母的想法,你自己想怎麽做更重要。」
「父母说的为你好,很多时候都只是情绪勒索而已。」
范亦祈还没消化他最後那句淡薄如霜的低语,杨奕悠就指向表格上的某一个红se数字,嘴边还g着浅浅笑意。
「亦祈,有不懂的地方就提出来。我们时间很多。」
「老师你在挖苦我吗?」他再次皱起眉头,ch0u出自己的考卷察看自己答错的题目,「我怎麽又把对的选项改成错的……」
他噘起嘴巴咕哝着一些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在说什麽的碎念,把一道题目看了好几轮,课本也翻了好几回,视线都快把考卷穿出两个洞了,他才艰难的抬头。
对上那双笑盈盈的眼神,范亦祈缩了一下肩膀,把题目推到杨奕悠面前。
「老师,这题我不会。」
「好,我看看。」
不过几秒时间,范亦祈的思绪又飘回方才的对话中。
杨奕悠是的桌面。
就如他观察的一般,那个一向维持桌面整齐,上课时不时想调整好笔袋和课本间距的少年非常擅长整理。
「我整理好了,老师!」他特别加重後面两个字,看起来有些自满的样子,就像是等待着称赞的孩子。
「我看到了。谢谢你。」杨奕悠微笑着,将一枚贴纸贴到他的手背上。
「这是什麽?」范亦祈满脸疑惑,观察着贴纸的样子专注。
「好宝宝贴纸呀,集满十个就可以得到神秘奖励喔?」他柔声说道,故意带了点戏弄意味,加深嘴边的笑容。
「喔……」范亦祈点了点头,随後又反驳道:「我又不是幼稚园的小朋友!」
杨奕悠被他的反应逗笑,笑容有着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温柔,伸手拍了拍那头蓬松金发。
「范亦祈小朋友,天se晚了,该回家了喔──」
「奕悠、奕悠──」
遥远而清晰的呼唤,温柔nv声像是光芒一样包围着他,温暖而柔和。
「妈妈……你要去哪里?」
正在经历变声期的句子还有些沙哑。
「对不起、对不起。」
「……你不要我了吗?」
从未说出口的句子随着他伸出的手,被挤压出近乎悲哀的破碎低语。
「我真的已经忍受不了了……是妈妈对不起你……」
暖意ch0u离的瞬间,他感觉不到寒冷,仅有一片吹拂过x口的空虚寂寥。
「没关系,奕悠。就算妈妈抛弃了我们也没关系。爸爸会陪着你,天父也会继续ai着你。」
ai?那个用信仰包装的谎言吗?
你难道还不知道就是因为这样妈妈才会离开吗?
都是因为根本不存在的那些东西,他想珍惜的一切才会──!
刺耳的闹铃在耳边响起,杨奕悠紧拧着眉头,切掉闹钟响声後才渐渐放松。
为什麽又梦到那时候的事情了……好不容易能好好休息,他的潜意识就不能放过他?
尚未完全清醒,手机的震动和来电铃声再次打断他的思绪。
「喂?」
他的声音低哑,还带了点鼻音,若是平常他大概会直接无视电话,等到自己清醒後才接起吧。
「奕悠?吵到你了吗?」
nv声柔柔问道,带了点歉意。
「没有,我刚醒。」他清了清喉咙,「怎麽突然打电话给我?」
「想问你最近好不好呀?工作都还好吗?」
他的思绪断线了几秒,才想起要回话。
「嗯,很好,不用担心。」
也许是一个人生活惯了,面对这样的关心他总有些过敏反应。
「这样啊……那、有打算找个nv朋友之类的吗?」
「妈?」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虽然早就知道怎麽拐弯都会绕到这个话题上,可是他还是不太想面对。
「好啦、好啦,不催你不催你了。」话筒另一端着急地回应,似乎很後悔提起这个话题,「那就不打扰你了噢。拜拜?」
他轻应了一声,结束通话後才觉得脑袋清醒了一点。
上一次和母亲见面,好像是在他大学毕业的时候。
经过四年,和丈夫小孩一起定居在加拿大的母亲大概也没有回台湾的意愿,只有每个月一次的电话关心。
老实说,当初母亲来找他的时候,他还担心母亲要他过去一起生活,事到如今要他像个「正常人」一样玩家人的扮家家酒是挺困难的。
就算与母亲的重逢让他明白,他并不是被她抛弃的孩子,但他不再是央求着亲情之ai的懵懂幼孩,也已经不太在乎户籍栏上有名无实的存在,只要他们各自过得好,别来g涉他的生活就好。
杨奕悠将手机丢到一旁,在杂乱的桌面翻找着睡前写下的待办事项,却意外从资料夹的夹缝中ch0u出登记好的成绩名单。
粗略浏览了一下,最终眼神停在某个名字上。
他呆滞了几秒钟,本来就因为梦境而不太清醒的脑袋变得更加混沌。
什麽要备课、什麽在意学生成绩,这些都是藉口,他知道。
但是,他无法制止自己回想那一刻。
一片模糊晦暗的脑海中,只有那个转瞬格外明亮而清晰,敲动了心脏的感受宛如──
「杨奕悠……清醒一点,你在想什麽……」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中断不清醒的思考,将名单塞回原位,起身拉开窗帘的一角。
今天的太yan也是刺眼得令人厌恶。
傍晚的天气开始回暖,放学後待在c场的学生像是留恋这舒适的气温,相较刚开学时人数增加了不少。
他瞥见穿堂布告栏上的海报。
英国姊妹校来访……大家似乎都很关注这件大事,上次班会问谁要报名担任接待生就热络得不行,连讨论毕业旅行的时候都没那麽激动。
「老师!」
大声的呼喊毫不掩饰其中埋怨,也或许是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情绪流露。
但他也不觉有一丝不悦,回过头,向对方轻轻一笑。
「怎麽了?」
「还怎麽了……上礼拜不是说好要帮我补习吗?」范亦祈快步跑到他面前,手上还抓着来不及收进书包里的讲义。
「抱歉,我刚刚和其他老师在讨论段考的题目。」杨奕悠笑了笑,和他一起走回教室。
「哦……」他了然地点了点头,看着手中讲义又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上次我们班导看着我的成绩,说我如果段考没考好的话,就不能去参加接待生活动……」
听到关键字的杨奕悠微微挑眉,划开嘴角的弧度。
「那你想听我泄题吗?」
消沉的范亦祈一听他这麽说,立刻双眼放光。
「可以吗?!」
「当然不行啊。」他愉快地笑了出声,没想到范亦祈会那麽简单地被他的玩笑话钓起来,「但不懂的地方就尽量问吧。」
范亦祈又垮下肩膀,默默坐进教室的课桌椅,翻开讲义,杨奕悠也没继续闹他,安静地在他前面的座位就坐,翻开前阵子新买的。
说起来……他上一次看是什麽时候?
如果不是学生推荐,他去书店时大概也不会走往区,仔细想想,就连家里书柜中唯一的一本也是高中的时候跟苏谕聪借──
「欸、杨奕悠,这本真的超好看,你一定要看!」
「好啦,等我有空。」
「你现在不就有空?你不要假装没听到喔?欸──」
脑海闪过的欢笑让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拿着书本的力道。
「老师,这个我看不懂……老师?」
「啊……哪里?我看看。」杨奕悠故作无事地阖上,将目光投s到讲义题目上。
范亦祈多少有感受到他的异样,但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思考,就被接踵而来的理化知识灌溉得头昏脑胀,将那一瞬的异样抛诸脑後。
「终於结束了……」
西沉夕yan余留着淡淡光晕,短暂的恶补时间也告一段落,范亦祈顶着一脸疲惫,翻开笔袋和书包收拾,杨奕悠发现他笔袋中累积的红点便条纸,一时忍俊不禁。
若不是范亦祈一心想赶快把讲义塞进自己看不见的书包深处,他或许就会留意到杨奕悠漏出的低低轻笑。
杨奕悠ch0u出资料夹内的翅膀贴纸,贴在范亦祈的手背。
「亦祈,你不是想知道好宝宝贴纸可以有什麽样的奖励吗?」
范亦祈立刻点点头,等待揭晓他好奇许久的问题。
「只要集满十张贴纸──」他拉长了语尾,故意吊人胃口,向范亦祈闪烁着期待的眼眸一笑。
「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
范亦祈似乎对於这个解答很意外,眨了眨眼睛。
「……什麽要求都可以?」
「要在合乎常理道德的范围内喔?」杨奕悠随手将自己的资料和叠起,和范亦祈分头走向教室的前後,关闭电源及教室门。
这种无言的默契,也在不知不觉中养成了啊……
「距离十张贴纸的目标还有一段时间,你可以慢慢想。」
「好。」范亦祈若有所思地应了声,目光放向他手中的,「老师喜欢看这种吗?」
「嗯?啊……其实我没有读的习惯。不过这是认识的人写的书,所以才买来看看。」他翻开内页,亮出里头的签名。
「这是亲笔签的吗?好厉害哦……」
「是亲笔签的啊,似乎是首刷限定的特典。」他指着书腰上的宣传文案。
「咦?不是老师去找本人签的吗?」
「哈哈哈、我去找本人签的话,不被她拿书砸头就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