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当年解签的和尚做了方丈,韩老爷却样貌大变,方丈见多识广,瞧见他这模样没有多少诧异,只如常接待。
“施主今日前来,可是为着消灾解难的法事?”
韩老爷点了点头,家中死了人,他总要来超度一番,否则心下难安。
他说不清楚话,便提笔写,寥寥几笔,写完再将纸张推到桌子当中。
叁姨娘突发癔症,自缢。
方丈上了年岁,纸上的字看不大真切,只略略瞧了一眼说道,“还记得先前也是在这禅房,老衲告诫施主但行好事,积攒功德,开佛智,修善心,不积孽债,索求过贪,必反噬其身。”
韩老爷这些年没少给庙里添香火,正要提笔再辩,方丈却将他的手按住,“施主今日可有签解?”
韩老爷摇摇头,方丈心下明了,“解与不解,命数已定,还望珍重自身,佛魔一念,世事终有因果,万不可再添罪业。”
韩老爷杵着拐退出禅房,袖子里揣着一张揉皱的下下签。
“老爷。”
何叁儿就等在门口,他走上前来,凑近韩老爷耳边,小声说道。
“大太太又请了一回消灾香,常妈妈提前下山去了。”
流萤昏昏沉沉地做噩梦,过了晌午才渐渐转醒。
迎春趴在床边,跟前摆着铜盆和毛巾,桌上放着药碗,流萤大约知道自己昨晚病得厉害,迎春忙了一宿,瞧着也是累得不行。
“迎春。”
她推推迎春的胳膊,迎春眯着眼睛抬起头来,“四姨太,您醒了。”
“你回屋睡吧。”
迎春摇摇头,“二姨太让我不离左右,等着她回来。”
“二姨太?”
流萤着实没想到,二姨太会对她这般上心。
“嗯,她还嘱咐您醒了之后,要是有胃口就多吃些东西。”
流萤想了想,问道,“他们都去庙里了?”
迎春点头称是。
流萤又问道,“大少爷回来了没?”
迎春摇头,“没见到。”
流萤微微一笑,“你回去吧,我歇会儿再起来。”
她作势躺下,待迎春出去,她才掀开薄被披上衣服,脚丫趿上鞋子,小手麻利地扣着衣裳扣子。
她想给老宅通个电话,虽说韩正卿白天未必在家,但她想试一试运气,若是寻不到他,她只能孤注一掷,去军营找韩宏义。
否则,她活不过今晚。
流萤攥紧衣襟,心下打定主意。她想活,她要好好地活下去,即便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保她,她就是靠自己两条腿一双脚,跑也要跑出这个鬼地方。
她将韩宏义送她的钢笔揣在口袋里,心口咚咚地跳,小手止不住哆嗦,将性命寄托在别人身上的感觉不好,可她顾不了许多,先活下去,活下去再说。
她喘匀了气,小手搭在门上。
现下家中无人,只有些干活的下人,保不住有老爷的眼线。电话在韩正卿的屋里,离这边有一段距离,她在脑海中选择了人少的偏僻的路径。
她理清思绪,心思也沉着不少。
然而她推开房门,还没来得及迈步出去,表情就凝固在脸上。
只见常妈妈带着一个婆子,快步走进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