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传唤自然不得入内,她瞥了两眼进出皇皇的下人,正了正衣冠后跪在殿前。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殷思译率先出来了,他见嵇令颐挺直着背无声跪在门前,心下稍安,觉得殷曲盼教出来的女儿还不至于太过于荒谬。
可此处人多眼杂,他先前才在众人面前狠狠斥责管教了嵇令颐以振殷氏家风,自然不能雷声大雨点小把她放过,起码在陛下清醒前嵇令颐是别想起来了。
他当着这风口处又疾言厉色地训斥了她几句,见她垂首低眉似有悔意才拂袖不语。
可没想到他才歇了,嵇令颐反倒开口,她淡淡道:“上古礼制中《仪礼》曾言返拜不答,您既已知我身份,便该知先君臣后父子的道理,陛下尊法循制,念在殷氏旧情上不予挑明,怎么连您也不明白这个道理?”
她抬起头直视殷思译,身量纤薄更显脊背挺拔,虽独身一人跪在正中,却隐隐有一股自小浸泡在权术中的气场。
她往边上一抬下巴:“本公主既已跪在地上,您怎么能站在那儿?”
殷思译一呆,表情有一瞬间的空茫,似乎没想到她能说出这番话来。
殷氏不算一个枝繁叶茂的大家族,可好歹也是个有点声望的世家,宗族家规历来严格,他也习惯了一家之主说一不二的地位,训两句小辈更是家常便饭,何曾碰到过这种硬茬?
身旁来去匆匆的下人虽都目不斜视,可他知道这些人各个是察言观色的人精,此时此景不知如何在心里笑话他这个老头子。
嵇令颐起初还绽着一个柔顺懂事的闺秀笑容,给一大棒再来一颗甜枣地说着她自然是愿意听从长辈教诲,说她自小不曾受过族内福泽,近日见到亲人当然是万般开心。
一通识大体的话后,她倏地冷了眸光,挂在唇边的笑意看起来就不再是那个意思了。
她道:“可我既然已与陛下相认,礼教不可违逆,您还是早日习惯为好,免得让陛下知道了,还以为我们殷氏不成体统。”
殷思译被她说得哑口无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可她说得确实有理,再难受也只能下阶至她身后,抖着膝盖一并跪下。
两人静默无言,等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殿内终于传来几声含着淤血似的沉闷咳嗽声,一群御医的声音这才亮起来,絮絮而言。
再是一盏茶的时间,一位姑姑出来躬身道:“陛下一清醒便要见你,公主请。”
嵇令颐撑了一下地才站起来,她双腿发麻,每一步都像踩在针尖上,只听身后布料窸窣,头也不回道:“陛下既然还未说起,殷氏便不能起”。
殷思译腿脚一软,被她这一句话顶得重重跪了回去,面如土色。
入寝宫,天子已经坐起来仰靠在软枕上,他面色枯败,想抬手却无力,只能闭着眼让身旁围着转的御医离开。
嵇令颐接过那碗一口未动的苦涩汤药,自然地坐在榻边吹凉。
寝宫内安静下来,天子微微侧过头打量她,低着声音问:“她怎么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