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眼角斜睨他,赵忱临挨在她身边坐下后似乎又缓了心神, 懒洋洋地贴着她打瞌睡。
嵇令颐轻轻推了他一下:“你在此处等我,我去陛下那儿取药。”
她才起身就被人拉住,赵忱临用力眨了下眼清醒了一下,起身道:“我与你一起去。”
他反手抽了刀将长短不齐的发截断,那碎发被他捏在手里点了点她的脸:“你等下须得时时在我身边,只留意着我。”
嵇令颐初始还不知他所言的“时时”究竟有多严格,直到两人到了四公主的绛园拱门处,赵忱临忽而停下了脚步,用肘部轻轻撞了她一下。
她与他大眼瞪小眼。
好半晌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伸手牵住了他,这人才收回了脸上恨铁不成钢的神情,神清气爽心满意足地往里走去。
听闻陛下伤势极重,口中糊着一层黑烟,恐怕喉中肺部皆是,身上更是多处焦黑,有些地方已经见了白色筋骨。
这种进气少出气多的关键时刻,寝宫外众臣黑压压地鹄立阶下,为首站在一旁的是蔺清昼,面沉如水。
众臣见嵇令颐前来纷纷行礼,蔺清昼岳峙渊亭立于一旁,轻侧过脸望向她。
他的目光微不可见地在她与赵忱临相握的手上停了停,很快垂下眼恭敬一揖:“公主虎口脱险,福慧双修,陛下……”
他叹了口气:“进去见见陛下吧。”
虽已做足了准备,可她见到天子时还是被他的模样顿了下脚步。
他面上已经灼掉了一层皮,咧着嘴时皮下筋脉纹理鼓起又陷下,凹凸不平,粘膜发白,仿佛在血肉中扎虬了纵横交错的老树根脉。
一众太医俯首顿地,院首跪在榻前脚踏上为其冲洗口鼻,灌洗后流出来的水混杂着细碎炭屑。
殷曲盼则在一旁用破锅炭火煅红猪毛,化而成黑液后细细碾磨进大黄、冰片,研匀细末后再倾烛油,待温凉才一点点调搽烫伤处。
方子是好方子,以凉止血、解毒生肌,只是天子身上几乎已经没了好皮,这种法子也不过是吊着命。
天子明明已经声嘶哮鸣几欲昏厥,可还是鼓瞪着眼睛目不转睛地死盯着殷曲盼。他张嘴想说话,可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剩下碾轧调高的呼吸声,好像在喉咙口安了一把破旧唢呐。
人在死前大约总是能见到自己的虚妄执念,经年累月的掩盖伪装让心里的那根刺越埋越深,最后成了一块碰不得的腐肉逆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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